貯金閨

第五十六章:昆侖奴

滿身都是血窟窿,嘴角還留有一絲血跡的蒙面人,此時半膝跪在一個背對著身穿蟒袍的高貴郎君后頭,紫檀木的書案上擺著經史子集,名家古典。

“屬下幸不辱命。”

似乎是極為暗啞的聲音,像是野獸的吼叫似的。

“昆侖奴,人頭呢?”

而后經過冗長的沉默之后,便能聽見非常平和的,毫無特色的聲音,只是這話語里頭隱含著的,卻是讓人膽顫的氣勢。

蒙面人渾身發抖,牙關緊顫,哪怕他殺人如麻,在主君的面前,永遠都是最低賤的,如同螻蟻一樣的賤奴。

“奴親眼見到阮孚帶著個小娘子跳入深水庫,身中數箭,滿庫都是血色,而后遭遇了帶兵趕來的謝奕,奴等才損失慘重。”

那人并沒有轉過頭來,昆侖奴低頭,額頭幾乎貼著地面,余光里只能瞧見一雙靴子的后跟,上面是用金絲銀線勾成的蟒蛇花紋,漸漸的汗水浸濕到眼睛里頭,模糊起來,居然變得有點像正在蟄伏的金龍。

“謝奕?阮孚?呵,那小娘子是什么身份?辦的這般糊涂事,人頭不見,怎么確定他是死了?混賬東西,自去領罰!四十鞭!”

如同宣判的神祗的懲罰的聲音,像是至高無上的賞析。

昆侖奴抬頭的時候,只瞧見書案前頭無一人,他死心塌地的磕了三個頭,面色痛苦不已,可是雙眼里頭又是滿滿的濡慕的神彩,而后前去地牢領罰!

怪不得主君如此憤怒,此次任務本該是萬無一失,可是偏偏出了差錯,竟只有他一人回來,那安西將軍謝奕著實武功高強,悍勇無比,以一當十,如此滿身窟窿,是他學藝不精!

倘若阮遙集沒有死的話,他必定要遵循主君的命令,親手殺死阮氏所有的族人。

而他所受的鞭刑是一條三米長的擁有一百多個倒刺的鋼鞭,見到他來,兩個奴仆淡漠無比的朝著他揮鞭。

哪怕他已滿身窟窿,卻也身受著,只是腦海里還在想著,阮俱之子竟如此厲害?

此時戰場之上,阮俱恐怕也是兇多吉少吧!

主君一定會成事的!

阮遙集,必定也會死無全尸!

謝府,阮容神情僵硬。

“三郎,這可怎么辦啊?我真沒用,我連我的長安都守不住!”

謝安連忙安慰道:“遙集那小子向來機靈,而且武功高強,一定能護住小長安的,你現在不能慌了神,恐怕此事有蹊蹺,有人想給我們謝家使袢子呢,眼下只要安穩在家里等著,自然有人按捺不住,就會一一上門的!咱們只要穩坐釣魚臺就行!大嫂你現在趕緊去洗漱,裝扮一下,回頭還有場硬仗要打呢!”

阮容滿心無奈,卻只能點頭。

“對,你說的對,長安一定不會有事的!”

阮遙集視司馬道生,

“殷浩上疏請北出許、洛,上詔許之。以豫州刺史將軍謝尚、北中郎獎荀羨為督統,進屯壽春。謝尚不能撫尉張遇,遇怒,據許昌叛,使其將上官恩據洛陽,樂弘攻督護戴施于倉垣,浩軍不能進。三月,命荀羨鎮準陰,尋加監青州諸軍事,又領兗州刺史,鎮下邳。今聞豫州刺史或許得傳國玉璽于北伐,又恐坊間傳聞不利,上欲遷都于此,庾太后不可能還政。而今上身體不愈。”

他幾乎捏緊了拳頭。

“宮中也有傳言,不知是鳳先老還是龍先衰?庾太后與今上母子之間竟至于此。先前庾冰就促先帝下詔立今上為繼承人,而非年幼的太子司馬丕,今上病弱,膝下子息不強。而先帝之太子司馬丕如今卻是襲封瑯琊王,正才十二歲,亦在野望。如今帝王一家不清,朝中又為王桓把持,實在是令人膽顫心驚。”

“如今把持朝政的,都能瞧見是眾世家,而深宮里頭我那位好伯母庾太后,卻像是穩坐釣魚臺之人,昔日皇伯詔書里寫道,妃庾氏昔承明命,作嬪東宮。虔恭中饋,思媚軌則。履信思順,以成肅雍之道;正位閨房,以著協德之美。夫坤德尚柔,婦道承姑,崇粢盛之禮,敦螽斯之義,是以利在永貞,克隆堂基,母儀天下,潛暢陰教。不知道在天之靈,見到此番場景,又作何感想呀?”

司馬道生瞇了瞇眸子,

“我那兩位堂侄子幸而沒有于咸康八年繼位,否則尚在襁褓之中可他們也不能夠健康活到現在。中宮是謝尚將軍的女兒,正因為如此,哪怕是為了中宮所出的皇長子殿下,他也必定要讓陳郡謝氏光耀門楣,只是如此這般,你恐怕很難娶到你家的童養媳了!”

司馬道生的父親,會稽王司馬昱,是晉元帝司馬睿幼子,晉明帝司馬紹異母弟,母為鄭夫人,死后被追封會稽國太妃。按照輩分來說,今上康帝是司馬道生的堂兄。

司馬道生忽然一笑:“我叔伯兄弟,沒有一個不覬覦那個位置的,阮遙集,你說,我那個風光霽月,清虛寡欲,尤善玄言,德行昭著、素負雅望,被譽為國家的周公的父親,會不會也覬覦這個位置呢?”

阮遙集愣了愣。

就在此時,里頭謝令姜忽然大聲喊了一句:“人都去哪了?”

阮遙集這才收斂顏色,臉上又帶了一副笑容,“你倘若不去思考你的世子妃,卻也不要誤了我的事。”

臨川也在此時麻溜的過來,“主子,大事不好了!趕緊把大娘子送回去吧!眼下謝家鬧翻天了!那跟蒸鍋上的螞蟻一樣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啊!”

謝令姜好不容易才把這衣服穿在身上,但穿的并不好,原本不好意思出來,可眼下聽了這話,連忙沖了出來。

“發生什么事了?”

“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咱們還是邊走邊說!”

臨川說著就要把謝令姜往地道里頭拉。

司馬道生連忙就拉住了阮遙集,“你可別什么地方都帶她去。”

“她年紀還小,不礙事,況且她是我的人,怕什么?”

阮遙集可見不得謝令姜這小胳膊小腿的,在那里跑著,而是一把把她抱在懷里,“邊走邊說吧!臨川!”

臨川這才一邊小跑著,一邊開口,“恐怕是因為先前王小婦的事情傳了出去,所以好像引來了王小婦兄長的注意,非要登門拜訪,親眼見見王小婦,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說謝家把妾室的性命,不當性命,都要打死了,眼下就在側門鬧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圍觀的。”

“就這還不算,不知道為什么,桓二娘子帶著南康長公主上門了,說是想和大娘子結交朋友,順便道歉,這都什么事啊,都趕到一塊了!”

“總之現在謝家就是焦頭爛額了,大婦肯定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大將軍又在外頭處理那邊的事故,根本管不到家里頭,好在府里頭三爺頭腦清楚,三爺在陪王小婦兄長說話,三夫人作陪南康長公主!”

謝令姜摟住了阮遙集的脖子,眼下可沒什么機會,想什么男女大防之類的,“阿兄阿兄,你跑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