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輕拂,夜色昏暗。
在沒有月亮的夜里,遙遠天際的那顆星辰是頭頂唯一的明燈。
武癡仍然躺倒在地上,絲毫沒有爬起來的意思。
他覺得很無趣,做什么事情都沒有興趣。甚至覺得爬起來這件事情都很沒有意思。
爬起來去哪里?做什么?
所以,方炎已經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了,他仍然還躺倒在原來的地方。沒有蚊蟲叮咬,也沒有毒蛇侵襲。
他和這周圍的環境融合為一體。他成了一塊石頭一棵樹。他成了這一處天地的一份子。
周圍的蟲鳴突然間消失,被微風吹拂的草枝也不再擺動。
時間靜止,整個世界突然間凝固了。
那是一種讓人全身緊繃的感覺,好像身上的汗毛都更加的熨貼在肌膚上面。黏稠稠的,很不舒服。
武癡的眼神微凜,瞬間又變得溫和開來,說道:“隨便坐吧,我就不起來招待了。”
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面,聽到武癡的話后,不見身體有任何動作,人就已經挪動到了武癡躺倒的位置盤腿坐下。
他看著一臉無趣的武癡,沉聲問道:“怎么?動了惜才之心?”
“答應過你的,我已經做到了。”武癡很不耐煩地說道。他不喜歡這種被人戳穿心事的感覺,雖然他的心事總是很容易就被人看穿。
“你只是做了。”灰袍男人說道。“并沒有做到。”
“能解我仙女獻花的年輕人能夠破我龜裂刀陣的年輕人說不惜才是假的。這是棵好苗子啊。”武癡輕輕嘆息。“又何苦呢?”
“我全都看在眼里。”灰袍男人說道:“不然的話,以你的真正實力,他豈能那么容易就全身而退?你是面對青龍莫輕敵都不會輕易言退的男人,他想勝你都不容易,又怎么會被這小子打得半天爬不起來武癡,你沒有演技,不會演戲。”
“我沒有演技,所以我也不想演戲。”武癡說道。“我說過,我不親手殺他,只是耗費他幾成功力
“你不殺他,他仍然因你而死又有什么區別呢?”灰袍男人說道。“你知道他今天晚上一定走不出一劍山。也不能讓他走出一劍山。”
“不一定。”武癡說道。
“不一定?”灰袍人詫異地看著武癡,說道:“你對他這么有信心?”
“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也是一個總能夠給人帶來驚喜的人我會一些相術,他不是短命之人。”
“就算你沒有提前消耗他太多的體力勁氣你知道今天他將要面對一些什么人嗎?”
“不知道。”
“閻王掌空竹,羅漢拳朽木”
“那兩個沒有節操的狗腿子。天生就應該做兄弟”
灰袍人也并不生氣,笑著說道:“還有你的一位老朋友刀君羅晉。”
“羅晉?”武癡表情一僵,笑容苦澀,說道:“沒想到你們連他也請出來了。羅晉消失有二十年了吧?”
“不,二十四年。”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知道。”
“去了哪里?”
“在無名山。”
“無名山里面的無名觀?”
“不錯。他在無名山里面的無名觀。”
“他為什么在哪里?”
“因為他不愿意離開。”
武癡猛地坐直身體,說道:“你給了他刀譜?”
“不錯。我給了他刀譜。”
“難怪。”武癡雙眼發射出神光,說道:“一代刀王李大嘴的《刀譜》確實能夠讓人留守一個地方隱姓埋名二十四年,也確實值得為人以命相托”
“紅粉贈佳人,寶劍贈英雄《刀譜》本來就應該給羅晉。也只有他有資格拿到。”灰袍人說道。“他是內江湖這么多年最會用刀的刀客。”
武癡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著雙腿盤地坐在他對面的灰袍老人,說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網羅這么多的高手為你用命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一個心愿。”
“什么心愿?”
“以后你就知道了。”灰袍男人說道。“二十年前你敗給青龍莫輕敵,陷入武障難以自拔。你日趕數百里跑到無名山,請我給你指點迷津我傳授給你一招。”
“是的。”武癡點頭。“你傳給我那招仙女獻花。我從仙女獻花里悟出武道的三千兩百種變化,然后才成功破障”
“所以你答應幫我做三件事情。”
“今天已經幫你做了第一件。”
“還有兩件。”灰袍男人說道:“我可不希望下次再像這樣出功不出力。”
“你繼續躺著吧。”灰袍男人說道。“這里風清氣爽,可以閱覽這山下的大好時光下面的那場大戲也應該開始了吧?”
“你為什么不自己出手?”武癡突然間問道。“你為什么不親自出手殺了他?”
“因為我答應過別人留他一條小命。”
“那你為什么又要讓別人殺了他?”
“別人又沒答應別人留他一條小命。”灰袍男人說了一句非常拗口的話。武癡的智商低,想了好幾圈才想明白這句話所能夠表達的意思。
灰袍男人的話說完,身體一展,人便從原地消失不見。
“大戲應該開始了吧。”武癡喃喃自語。“可惜啊,莫輕敵”
方炎很生氣,生蛇君的氣。
做為一名被人掌控了蛇之眼的蛇奴,你要時時刻刻地保護著主人的安全,因為主人不安全,你的小命也不保了
方炎原本以為蛇君是在陰暗角落里默默地保護著自己,趁其不備出其不意咬人一口不就是蛇的天性嗎?
但是現在自己遭遇了閻王掌空竹和羅漢拳朽木,還有一個刀君羅晉在旁邊虎視耽耽,隨時都有可能一刀砍來這個時候方炎需要幫手。需要一個可以和他并肩戰斗,讓他可以放心地把后背托付給他的兄弟。
方炎的前面站著刀君羅晉和羅漢拳朽木,背后站著閻王掌空竹和那個蒙面黑衣人。
如果蛇君再不出現的話,方炎就要遭遇前后夾擊的悲慘局面如果方炎被人給夾死了,就算蛇君的毒蛇再厲害又能有什么意義?
當然,方炎心里也不無猜測。是不是蛇君這小子已經背叛和他們一起來對付自己,等到自己死了就把自己的蛇之眼給奪回去
方炎在心里冷笑,送出去的東西還想要拿回去?我就是一口把它吃掉也不會再還給你。
就是吃那東西的時候有些惡心,不過反正也快要死了,也就沒辦法講究那么多了。
讓人拿去洗洗煮熟了再吃也實在太耗費時間不是?
沒有人應答,蛇君就像是死了一般。
死了?
方炎的心中一驚。
這種可能性確實是存在的。
在自己和武癡激烈戰斗的時候,他們這些埋伏者悄無聲息的把蛇君給做掉并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是,蛇君實力不弱,而且身處山林,這里面的一蟲一獸都有可能是他的幫手附庸他們想要把蛇君解決掉,應該也需要耗費一番力氣吧?在這個過程中,蛇君連一個提醒消息都發不出來?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蛇君”方炎再次喊道。“你妹妹出來了”
方炎覺得還是騙一騙他的好,說不定他一聽自己妹妹出來了就躲不下去了。
“不用喊了。”朽木冷笑連連。“他已經死了。”
“死了?”方炎的猜測被人肯定,心里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你說的太多了。”空竹對自己那個白癡弟弟非常的不滿。他呵斥了弟弟一眼后,看向刀君說道:“是你先出手還是我們先出手?”
“我剛才出了五刀。”刀君羅晉說道。“我再出五刀。五刀砍不死他,然后輪到你們。”
“好。”空竹說道。
“憑什么讓他先來?”朽木不滿地說道。“我也想把這小子給滅掉。他說我沒你好看”
“你真的沒有你哥好看。”方炎說道。還想再拖延一會兒。
“你這個混蛋”
“閉嘴。”空竹大聲喝道。要不是因為那個家伙是自己弟弟,他都想出手把他給滅掉。
空竹和朽木退開,把寬闊地戰場留給方炎和羅晉。他們一左一右地守護在兩側,提防方炎在和人戰斗的時候突然間逃跑。
方炎知道他們這么做的深意,很想憤怒地問他們一個問題: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到底在哪里?
刀君羅晉手提長刀,用那雙死魚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方炎。
方炎同樣在看著羅晉,看著羅晉的眼睛。
很奇怪,他的眼睛很冰涼,但是卻沒有任何殺意。
難道說,他不想殺自己?
方炎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低。
他不是不想殺自己,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只豬一只雞。
有哪個屠夫在殺豬殺雞的時候眼含殺意?
他們只是把那當成一種職業,一種習慣,一種謀生手段。對他們來說,一刀捅進豬的脖子或者割斷雞的脖子只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還需要什么殺意殺氣殺機?
方炎感覺到了威脅,感覺到了這個男人手里的那把刀所帶來的巨大威懾力。
羅晉手提長刀,一步步地朝著方炎走去。
是的,他用得是走的。
他沒有奔跑助力,沒有彎腰俯沖。他就像是個二百五似的一步步地朝著方炎走過來。
他走到方炎的面前停了下來,然后一刀朝著方炎的頭頂劈了過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