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娘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猛藥

崔奕廷走進刑部大牢。

田允興立即讓書辦記錄的口供送到崔奕廷手上。

崔奕廷看了兩眼,“一鼓作氣將牽扯的南直隸官員都抓了,至于被供出來的京官,除了戶部的官員,其他的先不要動。”這里面虛虛實實,沒弄清楚之前他不需要攪得人心惶惶,沒有更多的證據,一下子不可能懲辦這么多人,朝廷還要用人,皇上讓他辦案沒錯,卻要先保證不能攪亂朝政。

“來了沒有?”

崔奕廷問過去。

田允興搖頭,“沒來。”

崔奕廷看向大牢里騰出來的一間小屋子,大約是被姚家的事拖住,騰不開手腳,少了個人屋子里頓時空起來。

前些日子姚七小姐指點田允興怎么審問那些犯官,幫了不少的忙。

“抓到了,”何英進來道,“姚家小姐放走的那個跟車的婆子,在京外的圣月庵里被抓到了,跟著去的還有京里有名的呂二,是有名的無賴,差點就將人殺了,被我們堵個正著,現在那個婆子算是老實了,再也不敢跑,大人,您看是來軟的還是硬的,要怎么審?”

軟的就是恐嚇,硬的就是直接上刑具。

崔奕廷道:“我們不審,何亭長帶著人和我一起去姚家。”該怎么權衡是姚婉寧的事,旁人不能越疽代苞。

聽到崔奕廷來的消息,姚宜聞有些驚訝,“他來做什么?”

“聽說是將跟小姐車的那個鄒婆子找到了。”

崔奕廷是因為這件事?鎮國將軍夫人是崔奕廷的姑姑,幫這個忙表面上看也無可厚非,可這畢竟是姚家的家事。

姚宜聞看向窗邊的珊瑚盆景,上面綴著的五彩寶石在閃閃發光,“將玉清先生請過來說話。”

杜玉清是姚宜聞的幕僚,平日里遇到事姚宜聞經常將他請過來商議。

杜玉清匆匆忙忙進了書房,聽了姚宜聞的話,杜玉清道:“依我看,崔奕廷是晚輩,又和陳家有關系,老爺可以因為公務繁忙不見他。”

姚宜聞點點頭,“崔奕廷這次過來是因為什么?只是單單的幫忙,讓下人過來說一聲也就是了。”

杜玉清想了想,臉色有些難看,“老爺不是說崔大人在審那些刺殺他的人,總不能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

姚宜聞聽得頓時心驚肉跳,“刺殺崔奕廷的人是阻礙崔奕廷審漕糧貪墨案。”想想宮門外錦衣衛揮著染血的廷杖,姚宜聞就覺得觸目驚心,這時候誰也不能跟這件事牽連上,否則丟的不止是這一身的官服。

姚宜聞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崔奕廷一定是查出了什么才會上門,“會不會真的和我們家有關系?”

杜玉清忙道:“無論如何老爺都不能這樣說,那鄒婆子雖然人贓并獲卻可以是別人買通行事,老爺將家里懲戒一番,日后多加派人手侍奉七小姐,當做家事解決是最好的,千萬不要牽扯到政事上,否則真的就說不清楚了,崔奕廷尤其不能得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一句話的事,崔奕廷雖然年紀小卻不講情面,不會真的因為陳家的關系就賣我們家的面子。”

姚宜聞皺起眉頭,“這么說,到頭來還是要去見崔奕廷。”

崔奕廷看著桌子上的東西,攢盒里放著點心、干果和果脯,一杯熱騰騰的茶也端過來,下人笑臉相迎地伺候。

崔奕廷開始撥花生,一顆一顆地放在嘴里。

姚宜聞到現在還沒有過來,用姚家下人的話說是公務繁忙,這是借口要送客。

他不信姚宜聞會不明白他過來是為什么。

為了姚婉寧的名聲,不能對外聲張姚婉寧被劫之事,卻不能讓姚家這樣不聲不響地混過去,姚宜聞做為姚婉寧的父親,不管要面對什么結果,都不應該躲起來。

在他從前的印象里,姚宜聞是個有主見的人,不會這樣懦弱無能。

他不禁覺得奇怪,這樣的姚宜聞怎么會在后來得了皇上的信任,一舉進了內閣,姚宜聞到底靠的是什么?

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內閣那幾年沒上什么好奏疏,該攻殺瓦剌的時候卻要議和,該鎮守邊關重鎮的時候,卻慫恿皇上御駕親征,那些閣老們滿口的仁義道德卻一直在盤算著自己的利益得失,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為首的就是姚宜聞大人。

那時候的姚宜聞應該很有主見。

“崔大人,讓您久等了,”姚家管事的進來道,“老爺說手里還有一本奏折,寫完就過來。”

崔奕廷站起身來。

管事的頓時松了口氣,這下就該將這尊瘟神送走了。

“有飯嗎?”

管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抬起頭來。

崔奕廷看過去,“我還沒吃飯,家里有飯嗎?”

管事瞪大了眼睛,“有,有,我這就讓廚房去準備。”

崔奕廷又大大方方地坐下來。

管事一路小跑出了門,徑直來到廚房,看著大眼瞪小眼的廚娘,管事一拍腦袋,他這是在做什么?糊涂了不成?老爺讓他說得婉轉點將崔大人送走,他竟然就這樣稀里糊涂地來吩咐廚房做飯。

這是什么事啊。

“那位崔大人留在家里吃飯呢。”紫鵑道。

張氏眼皮頓時跳起來,“是老爺留下的?”

紫鵑搖搖頭,“聽說是崔大人自己讓管事去準備的。”

這是要一直在姚家等老爺,老爺開始借口避開了,可總不能離開姚家,早晚要出去面對,這樣被人逼著出去見面,不免太狼狽。

“老爺那邊怎么說?”張氏忙問紫鵑。

“老爺和杜先生說話,還沒出來呢。”

不好,張氏心里油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姚婉寧呢?姚婉寧在做什么?”

紫鵑道:“七小姐去問鄒婆子話了,那邊還有刑部的人在幫忙一起審問。”

明明知道鄒婆子不會說出什么來,張氏卻心驚肉跳,總感覺這把火會燒到她頭上。

崔奕廷安安穩穩地吃飯。

管事在一旁看得直擦汗。

怪不得老爺不愿意來見這位爺,任誰見了他都要頭疼。

崔奕廷吃著飯,腦子里想得是姚七小姐幫他包傷口時的情形,那種力道,拉扯的方法,多少次在他夢里出現過。

那時傷在胸口上,她要靠近他才能費力地才能纏上布條,他左手明明可以動,他卻偏不去幫忙,軍營里有雜亂的腳步聲、將士的喊叫聲,傷病的哀嚎,那一刻他卻什么都聽不見,借著一盞微弱的燈火,靜靜地和她相處。

他怎么就不仔細問問,她是從哪里來,家在哪里,家中還有什么長輩。

去姚家救起姚七小姐,只是想要償還沈家的人情,卻沒想到誤打誤撞……

否則他要去哪里找這個人呢?

原來就和她近在咫尺。

坐在姚家。

崔奕廷腦海里不停地想和姚家有關的事。

姚宜聞嫁了幾個女兒?他沒有注意過,只是清楚的知道一點,姚宜之明年春天考中狀元,卻沒有像尋常狀元那樣在翰林院謀職,而是直接去了左春坊,在左春坊供職沒多久就尚了長公主。

崔奕廷剛想到這里……

“大人,刑部里傳來消息,那些人招認了,說是壽家指使的。”

和他推斷的一樣,關鍵時刻像壽家這樣依附于旁人的小角色會被推出來受過。

壽家是姚家的親家,姚六太太不是正好在姚家。

“去將這話告訴你們掌固。”

刑部的掌固在幫著姚七小姐審問鄒婆子,告訴掌固就等于告訴了整個姚家。

壽氏在燈下做針線,婉寧從鎮國將軍府回來之后,家里就開始查檢,童媽媽帶著人將所有人的東西都找了個遍,看著童媽媽趾高氣揚的模樣,想想在泰興,她將姚婉寧和童媽媽關在繡樓里,婉寧主仆兩個人過了幾年忍氣吞聲的日子。

如果知道姚婉寧會翻身,連童媽媽也有今日,她定然不敢那樣做,到頭來姚家所有人都沒事,只有她娘家和老爺被關進了大牢。

老太爺病在床上,三哥也不準備插手這件事,她娘家也是泥菩薩過河,除了張氏她好像沒有什么可依靠。

“太太,不好了,七小姐帶著人往這邊來了。”

段媽媽慌慌張張地進門。

壽氏聽得這話嚇了一跳,將針戳在手指上。

婉寧帶著人進了門,壽氏的表情僵在臉上,想要輕松點開口詢問,嘴巴張半天才說出話來,“婉寧,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婉寧看向童媽媽,童媽媽將手里的包袱打開。

壽氏看過去,包袱里是散碎的銀子和銀票還有一只金晃晃的鳳釵。

看到那鳳釵,壽氏的臉色頓時變了。

“我記得在泰興時就見過六嬸戴這支鳳釵,六嬸還說這釵子怎么都好,就是鳳頭上的鑲的那顆珠子小了些。”

壽氏攥起了手帕,轉頭去看段媽媽,段媽媽不敢怠慢急忙將首飾盒子打開,盒子里面那支鳳釵果然不見了。

段媽媽頓時手腳冰涼,“這是怎么回事?前幾日還在……奴婢還親眼看過,太太這些日子也沒有戴,怎么就……”

壽氏看著婉寧,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釵子是在哪里找到的。”

“六嬸有沒有聽說昨天的事?”婉寧緩緩地道,“崔大人在京外遇刺,聽說刑部已經審出來,那些行刺的人和六嬸的娘家有關,無獨有偶,昨天我坐車也遇到些事,多虧了鎮國將軍夫人幫忙才算沒出差錯,跟車的鄒婆子帶著細軟逃出京,如今也被刑部的人捉了個正著,這些東西就是從鄒婆子身上搜到的。”

“銀子、銀票沒有記號,可是這支釵子是六嬸的,六嬸說說鄒婆子和六嬸有沒有關系?”

壽氏聽得這話幾乎要暈死過去。

家里出了這樣大的事,現在她也被牽扯進去,她哪里知道什么鄒婆子。

“婉寧,”壽氏幾乎用盡全力,“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這些事,”說著看向段媽媽,“你問問我房里的下人,除了給老太爺請安,我連院子都不出,不可能去買通一個跟車的婆子。”

婉寧看著滿臉驚恐的壽氏,壽氏神態自然沒有說謊,“壽家敢雇兇殺人嗎?”

壽氏拼命地搖頭。

“要害崔大人的人都指認壽家。”

壽氏立即明白過來,“是有人,是有人要讓壽家頂罪,要讓我頂罪,”壽氏腿一軟撲在地上,“婉寧,你要信六嬸的,這些年是六嬸對不住你,可是這件事不是六嬸做的,不是我做的啊。”

“是誰害六嬸?誰會將六嬸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給鄒婆子。”

誰,誰會這樣做,在姚家誰能做成這樣的事。

壽氏頓時打了個冷戰,卻又拼命地搖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刑部的人還在等著,這包東西是我從刑部借出來,”婉寧看向童媽媽,“拿去給我父親看一眼,就還給刑部。”

童媽媽立即將包裹拿了起來。

眼看著婉寧帶著人走出了屋子,壽氏想要起身卻站不起來。

段媽媽也跟著慌張,“六太太,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啊?”

沒有了娘家依靠,老爺也不在身邊,她還能怎么辦?是誰在陷害她,是誰在陷害壽家,她不能這樣束手待斃。

“三哥在哪里?扶著我去求三哥。”

姚宜聞看著包裹里的鳳釵,耳邊是壽氏苦苦哀求的聲音。

半晌姚宜聞抬起眼睛,“六弟妹不應該這樣做,怎么說婉寧也是你的侄女,老六和壽家的事就算沒有婉寧,崔奕廷也會查出來,現在壽家不但刺殺崔奕廷,你還買通管事婆子害婉寧……”

姚宜聞說著頓了頓,“婉寧跟我說,在泰興的時候你就將她關在繡樓里,如果那時候你善待她,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壽氏沒想到連姚宜聞也這樣說,所有的過錯都怪在她頭上。

“不是我,”壽氏眼睛深深地凹進去,事到如今,有些事她已經不能再隱瞞,“三哥,你想想,我為什么要害婉寧?我為什么會將婉寧關在繡樓里?我做這些事有什么好處,都是因為三嫂,三嫂讓我嚴加管教婉寧,我才會這樣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