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奚然既已退出朝堂,便不想理朝中事,更何況是困擾他幾十年的胥吏問題,“王爺既然來了南山坳,就該縱情山水、游目騁懷,朝中事交由盧相和楊相憂心便是。”
現在的左相又不是他,來請教他朝政的也不是他的兒子,他干嘛費力不討好地理政。有這功夫,還不如跟秦氏學學怎么捕魚呢,李奚然想上船,卻被三爺拉住了衣袖。
“船上已無國公落腳之地,不如你我在岸上旁觀。”見李奚然還要去,三爺提醒他道,“國公若硬要擠上去,落水就不好收場了。”
李奚然看著滿當當的一船人,尤其是形影不離的秦氏和華淑,心中有些不滿,“貴太妃身份尊貴,晟王把她也請下來吧,若她落水受驚就糟了。”
三爺搖頭,“小草和小暖會保護母妃,不會讓她落水的。退一步說,便是落水了也無妨,母妃跟岳母都學會了鳧水,有驚無險。小王記得敬國公不會鳧水吧?”
他是文臣,又不是戍邊守海的武將,學鳧水作甚!不過,“安人是何時學的鳧水?”
他怎么不知道!
三爺見李奚然不掙扎著要上船了,便放開他的衣袖,“去年我們全家去城西的第一百八十九莊小住時學的。”
李奚然聽得滿臉黑線,“王爺不覺得,晟王妃這樣給名下的田莊起名,有些張揚么?王妃名下的田莊,已過二百了吧?”
三爺提醒道,“國公不知么?如此命名田莊,是小王岳母的主意。”
李奚然改口,“雖有不妥,但這樣起名簡單好記,確實方便。”
三爺含笑,“當初決定這樣起名時,岳母也不曾料到她名下會有數百田莊,每每提起此事,她也是后悔不已。”
李奚然的臉,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
李泗見怪不怪,麻木地望著河面數波紋。玄散竟忍不住同情起敬國公,轉念想到自己興許到了敬國公這歲數,還再為怎么把玄舞娶回家而拼命,玄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成,他得再加把勁兒練武,盡快把玄舞打服了!
三爺絲毫不在意他的臉色,“出京時,二哥曾反復叮囑小王,遇為難事可尋國公商議。”
拿萬歲壓他?李奚然才不上當,“圣上所言的為難事,與三爺提的并非同一樁。”
外甥一定是知道小暖帶著家眷跑了,這等奇事百年難遇,招呼他莫忘了看熱鬧。
“這兩樁本就是同一件事。小暖會賭氣回京,便是因為小王未能將胥吏之亂徹底整治,耽誤了她做生意。”三爺覺得這樣說還分量不夠,又點道,“岳母也因小王與小暖之間出現爭執,憂心不已。”
望著船上與華淑一塊從漁網里往外掏魚的秦氏,李奚然可看不出她有一點憂心。她對兒子女婿之間的爭執,當是毫不知情的。
不知情,不代表知情后不會憂心。她憂心,就需要尋人想對策……精于算計的李奚然頭腦中立刻布下了一盤棋,他即刻進入狀態,“胥吏之亂本就棘手,清不得重不得。不過晟王妃對朝廷處置胥吏問題的手法頗有微詞,也在情理當中。”
三爺頷首,“她雖偶翻邸報,但終究未身在朝堂中,不知其中難處。”
李奚然搖頭,“王爺錯了,晟王妃知其中難處,還將此事處理得很好。南山坳內百姓過千,多數還是最不聽話的書生和商人,但王爺覺得南山坳被晟王妃打理得如何?”
“不錯。”對于夸獎小暖,三爺毫無壓力。
李奚然端詳船上樂得像個孩子的陳小暖片刻,言道,“南山坳內無官員胥吏,治安只有兩百侍衛維護,事務由第一莊管家、晟王府二管家和三爺的謀士諸葛卿三人共管,便將山坳治理得井然有序。王爺,其中奧妙,不由得我等不沉思、不慚愧。”
他這番話,出乎三爺的意料。李奚然似乎很贊同小暖的做法,三爺試問,“無胥吏?”
李奚然點頭,“先帝登基時,也曾命老朽整治胥吏之亂,但因其牽一發而動全身,最終不了了之。此事困擾老朽數十載,每每響起,終是不甘。晟王妃另辟蹊徑治理南山坳,令人耳目一新,這也是老朽數次來南山坳的緣故。”
李泗鼓起腮幫子,暗道他家老爺睜著眼說瞎話,他每次來了都追著秦安人跑,哪管過正事。
玄其見李泗這樣,幸災樂禍地咳嗽一聲。李奚然回眸,正看到李泗那張滿是廢話的臉。
李泗連忙擺出一副笑臉,“老爺,您有何吩咐?”
李奚然淡淡道,“你去拿網捕一筐蝦,今天晌午老爺我要請晟王全家吃清炒小河蝦。”
一筐?小河蝦哪有論筐算的,一筐會捕死人的……李泗不敢頂嘴,背著他家大人,暗暗沖玄散揮舞拳頭,“你給某等著。”
玄散無所謂地靠在樹上數云彩,手下敗將而已,想找揍盡管放馬過來!
“阿彌陀佛——”岸那邊忽然傳來高誦佛號之聲,這聲音熟悉又陌生,三爺轉眸往對岸望去。
河對岸站著三人,一個是身著土黃僧袍的十五六歲光頭和尚,一個是四十上下的道士,還有一個做尋常打扮的身材矮小的男子。
李奚然問道,“那一僧一道一俗王爺可認得?僧是圓通,道和俗是誰?”
“道是莫名,俗是金竭。”三爺回道。
玄散、玄舞同時上前,“三爺,讓屬下去會他一會!”
李泗終于找到了不用捕蝦的借口,“老爺,屬下也去!”
李奚然掃了他一眼,“去送死?”
李泗……
三爺搖頭,“他既然跟著圓通來,便是已歸順圓通,不足為慮,且靜觀其變。”
船上正在打魚的小草見著圓通,眼睛立刻笑成了彎月,晃著胳膊打招呼,“圓通你回來啦!”
“汪!”
千葉和靈攸面面相覷,這和尚就是圓通么?可他看起來跟小姨說得不一樣,一點也不可愛啊。
長高了一截的圓通抬手摸了摸光頭,笑容燦爛,“小僧剛回來。安人,九清,二爺爺,圓通回來啦。”
秦二爺熟練地搖擼,將船搖向對岸。
秦氏眼淚汪汪的,“圓通啊,你可回來了。你師父和師兄天天念叨著,就等著你回來呢。見著你長高了也壯實了,你師父得多高興啊。”
離著岸邊還有一大截時,小草縱身一躥,就從船上跳到了岸上。她站在圓通面前,叉腰問道,“你這幾年都學會了什么本事,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