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第176章 你自己知道

若是出現前兩天那樣的、你在衙門里脫不了身、我被圣上叫去御書房外跪著,府里就剩下振賢主持,那……”

章振禮不咸不淡道:“振賢什么都不知道,能說出什么子丑寅卯來?”

“他不知道,但他未必應付得了王爺那樣耍手段的,”安國公語重心長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們都要謹慎些,王爺那頭沒有他想要的證據,我們只能跟他耗。”章振禮道了一聲“未必”。

未必能耗得住。

“你這是長他人志氣?”安國公問他。

章振禮道:“我是提醒您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話音一落,余光中,安國公的眉頭倏然一皺,眼底銳利一閃而過,又立刻恢復了平靜。

章振禮看在眼中,才又道:“我是說,或許您該提醒圣上,郡王想查的不是大理寺,他就是沖著您來的,他想翻巫蠱案。

您制不住王爺,圣上可以。”

安國公不置可否。

章振禮從書房里退了出來。

華燈初上,天空中明月正漸漸圓滿。

他在夜風中往自己那屋子里走,腦海里是伯父剛剛的那個神情。

所謂的最壞的打算,伯父那一刻想到的究竟是什么?

或許是替死鬼吧。

章振禮諷刺地自嘲著。

陸念,真會拿捏人。

隔日下了一場大雨,暑氣徹底消了,只覺一陣涼意。

朝堂上彈劾安國公府的折子更多了,不止是之前的偷龍轉鳳、血脈不清,還有寶源錢莊的不法事。

寶源在京城名聲赫赫,錢莊自然也賺利錢。

寺院還以功德福報來粉飾一番,錢莊不興那些換湯不換藥的名頭,全是銅臭生意。

既然牽扯到了“錢”,必然也少不得“血”。

賬本做得再漂亮,一樣會有不干凈的賬。

等鎮撫司一樁樁列出來時,安國公就知道,他的猜測一點都不假,王爺手里捏了一把牌。

廣客來后院里,沈臨毓抽空過來吃頓熱乎的。

阿薇也是好奇,問起寶源的事來。

“記得那史蒙子嗎?”沈臨毓道,“就是當年害死了岑氏未婚夫兄長的那個子錢家。”

阿薇頷首:“明面上借著新寧伯的名義,實則是替岑太保辦事,想讓大慈寺做香積錢生意的那人。”

“對付岑太保時也用了他的供詞,”沈臨毓大口喝完了湯,又道,“抄太保府時,我猜測太保閉口不談、想保一手的人是安國公。

安國公的破綻太少了,那時唯一能看到機會的就只有寶源。

我就留了史蒙子一條命。”

史蒙子太渺小了,沈臨毓不主動往上報,誰都想不起來鎮撫司大牢里還押著這么一人。

“他做了幾十年的子錢家,自然也有他的消息與耳目,我讓他好好想想寶源有沒有出過什么事。”

誠然,大部分人是為了買房等緣由上了錢莊、按了香積錢,但也有一小部分是一頭扎進了賭坊里。

家中有資產,從寶源借了錢,輸得干凈又想翻身,就又尋上子錢家。

“史蒙子知道幾個到處借錢,最后被寶源拿田地房舍抵債的,”沈臨毓嘆了聲,“還有抵不干凈、拉扯間鬧出人命的。”

“這些人命案子甚至不會進到衙門里就處理掉了。”

“安國公大抵是不知道底下人鬧了些什么,但我們正好借題發揮。”

“把案子往寶源賬目不清,假賬一堆上做,之后,再往金太師的那些銀票往來也俱是假賬上走。”

“雖要繞幾個彎,不夠總算是有條路能行得通。”

沈臨毓頓了頓,看著阿薇,倏然笑了起來:“說來,沒有安國公府后院那些熱鬧事,我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輕易動寶源。”

安國公身上,找不到像新寧伯那樣讓圣上震怒的大罪。

他又是多年良臣,從永慶帝登基前就頗受信任。

無端端的,沈臨毓拿寶源開刀,會惹惱永慶帝,會被視作“打狗不看主人”的挑釁。

沈臨毓此番能抓到機會,說白了就是那些后院起火、煙霧繚繞把永慶帝給熏著了,圣上近來正“煩”著安國公,想要敲打敲打。

饒是如此,沈臨毓這一下敲得也重了些,御書房里,亦挨了永慶帝一通指點。

阿薇失笑。

她和陸念最開始接觸安國公夫人時,也想不到這后院如此精彩。

“偷龍轉鳳是真,害死過妾室與庶子應該也錯不了,”阿薇說到這兒不免又笑了聲,“至于庶長子什么的,是我母親胡說八道的,還有殺了章振禮父母那些,全是信口開河。”

沈臨毓不意外,但也不得不說,假的故事很精彩。

兩人相視而笑。

笑容之后,阿薇正色問道:“王爺前回說的背后之人呢?可有消息了?”

沈臨毓未言,只是拿指尖蘸了水在桌上寫了兩筆。

一撇一捺,一個“八”字。

阿薇眉間一挑,八皇子?

“他應當有同伙,那么大的事,靠他也辦不了,”沈臨毓將桌上的字抹了,又道,“再給安國公施些壓力,看看成效。”

成效是,安國公敏銳地察覺到這風吹在身上越來越涼了。

思過悔悟的折子石沉大海,寶源的問題卻越查越多。

明面上,鎮撫司步步緊逼,暗地里,那藏在背后的小人示意他果斷些。

局面在失控。

一場秋雨驚夢,他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看到的是安國公府的末路。

“我如此忠心耿耿,一心為圣上,圣上怎能如此待我?”安國公在書房里來回踱步,與章振禮道,“你明日拿著折子去一趟,一定要想辦法見著圣上或者海公公。”

不等章振禮應下,安國公倏然幾步湊到他面前:“振禮,你應該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吧?”

四目相對。

章振禮看著安國公那雙已顯得渾濁的眼睛,問:“您難道也和伯母一樣,認為是我向鎮撫司、向陸念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恕我直言,您揣度了一輩子的圣意,卻沒有揣透枕邊人的心。

今日禍端,全是伯母惹回來的。

給您弄來了個怎么教都教不明白的嫡子,卻弄沒了一個嫡女。

您若是哪一位殿下的岳父,現在又何至于求救無門?

岑太保再走投無路時,也能為了阿淼求一求您。

而您,那催著您表忠心的東西指不定是個只進不出的,好處到手、不管您死活。”

“混賬!”安國公的胸腔起伏,“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你有沒有被陸念牽著鼻子走,你自己知道!”

章振禮的唇線重重一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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