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紫陽域、豐禾縣、開陽山。
這里原是玄天觀的山門,因掌教真人驟然隕落,十二長老失蹤,引發內部爭權大禍,最終毀于一旦。
遍地廢墟,殘垣斷壁。
秋風蕭瑟,雜草搖曳。
年輕道人背負長劍,緩緩登山。
臨近山門前,他低頭看著腳下三根燃盡的香枝。
再抬頭看去,恍惚間似乎看見了當年的盛況。
大殿森嚴,樓閣矗立,有仙鶴騰飛,有靈鹿跳躍。
有長老演法,有同門練劍,有歡聲笑語,有仙光縈繞。
但下一刻,血光驟變!
同門舉劍,互相殘殺!
喊殺聲起,只見滿空道術齊出,人頭飛起,斷臂橫飛!
風雨雷電,伴隨大火傾盆,只見山峰搖蕩,殿宇傾塌,陣法破碎之間……這一切化作了烏有!
所有的景象,都變成了眼前的廢墟。
“過往一切消去盡!將來所有……”
陸萬正想吟詩作對,抒發萬丈豪情,但左右看了下,最終化作一句:“特么全靠自己掙!”
他看著腰間的掌教令牌,感應著腦海之中的混沌天源木。
他蹲下身子,輕輕拔起三根香枝,隨手一揚,如同揚掉了他離山前的頹然之意!
此番重新登山,心氣澎湃,只見他運使真氣,踏步登山,來到了山巔所在,殿前廢墟之處。
他微微閉眼,感受著腦海之中,玄天觀開陽山的種種景象!
腦海之中呈現出來的場景,跟他眼前所見的一切,基本相同!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宛如投影!
但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雷影神樹,不在眼前!
“在我腦海之中,混沌天源木,扎根在了開陽山的山巔!”
陸萬看著眼前只剩殘壁的廢墟,低語道:“就在這個位置!”
他往前走去!
在他前方,是一片空地!
但在他腦海之中的“山門景象”當中,這空地上有著雷霆顯化的一株神奇樹木!
他邁出了最后一步,站在了原本應該有雷霆樹影的空地上。
轟然一聲!
在這一刻,陸萬仿佛感受到,自己化作了雷霆,化作了一株神樹!
他扎根于此,深入山體,根須延綿,鑄就陣法,汲取八方之勢。
陸萬在恍惚之間,似乎覺得自身已經跟整座山,都合而為一,不分彼此!
他有一種錯覺,恍惚覺得,自己在動念之間,就能掀起山間諸般動靜!
也許不是錯覺!
他這樣想著,卻發覺腳下微癢,仿佛有幾只螞蟻,正在腳上爬行。
他低頭看去,只看見六個人,從山腳下走來,登山而至。
——
“玄天觀不愧是紫陽域第一上宗,傳承千年的道統,盡管如今已成廢墟,但這開陽山,仍有大勢磅礴之感。”
當頭一人,貌若中年,身著長袍,氣度不凡,背負著雙手,贊賞道:“此等山勢,尚未崩斷之時,確實可稱得是靈山福地,世間罕見,非比凡俗。”
在他身側,有一花甲老者,身著官袍,則是豐禾縣的縣尊。
他微微撫須,略有感慨,說道:“可惜玄天觀后人不濟,一場內亂,風流云散,連祖宗基業,都打成了廢墟。”
開陽山,位于豐禾縣境內,乃是有名的靈山福地。
玄天觀作為紫陽域第一上宗,基業落定于此,名聲顯赫。
而他被朝廷任命為豐禾縣的知縣,只短短三五年,卻也撈得了不少好處。
放眼紫陽域當中,各縣官員當中,他的分量堪稱最高。
只是玄天觀后人不濟,連靈山福地都沒能保住,近兩年來,他這位縣令在紫陽域當中,分量也大不如前了。
因此話語之間,這位白縣尊頗有不滿。
“這場內亂并不簡單,只是涉及層次太高,倒也不必去探究了。”
那中年長袍男子,眼神復雜,微微搖頭,旋即又道:“其實這開陽山也不簡單,若山勢未斷,貴為靈山福地,也不是我高家能夠覬覦的……”
“高九爺過于謙虛了。”
白縣尊撫須說道:“高家乃是大乾王朝有名的陣法大族,高二叔祖更是神都司天監的主簿,名滿天下!”
“且白某聽聞,高家八百年傳承,有一套秘法大陣,能修復山川,重造地勢,神妙無窮。”
說到這里,白縣尊更是含笑道:“盡管如今山勢已斷,靈氣稀薄,已不入上層修行者眼中,但相信在高家的手中,必然能起死回生!”
“縣尊過譽了。”
高九爺微微搖頭,語氣輕緩,說道:“想要完全接續山勢地脈,重塑乾坤靈性,放眼世間,恐怕也只有承冥天師府的‘地師’才能辦到!”
他左右打量,徐徐說道:“以我高家目前的‘接續之法’,以及相應材料,大概只能恢復四成靈性。”
“只不過,對我高家而言,靈性恢復到四成,也足以算是一座寶地!”
“開辟家族分支,來此繁衍生息,倒也足夠。”
“今后,倒還要仰仗縣尊大人的關照了。”
他言語之間,已行至山腰,忽然停下腳步,面上含笑,伸手遞過去一個藥瓶。
這位豐禾縣的縣尊大人,卻沒有去接,只是面上露出了為難神情。
“開陽山,此前畢竟是玄天觀的宗門所在之地,即便門徒散盡,名存實亡……”
白縣尊嘆道:“可‘名’畢竟還在,目前‘神都’的籍冊當中,此山依然屬于玄天觀。”
“縣尊有所不知,這瓶丹藥,是‘神都’戶部李侍郎親自煉制的。”高九爺含笑說道。
“如此說來,京城方面,再無不妥了,很好……很好……”
白縣尊面上似乎也很滿意,點了點頭,但忽然話鋒一轉,又苦惱道:“可世間宗門,絕大多數,以承冥天師府為主脈源流!”
“而玄天觀,更是極少數得到承冥天師府授符的正統道派,被真正視作天師府的分支。”
“這開陽山,輕易更名,恐惹承冥天師府的不滿,那畢竟是我大乾修行圣地!”
說到這里,白縣尊的神情上,又顯得極是苦惱。
但高九爺似乎早有所料,又伸手入懷,取出一張符紙,寶光流轉,品階不俗。
“這是承冥天師府‘神符殿’所煉制的鎮靈符,在神都之中,價高千金,有安神鎮靈之效,妖邪不侵。”
“價高千金?”
白縣尊眼中一亮,當即伸手接過,只覺入手沉淀,贊賞道:“確有安神之效,剛一入手,老夫便覺神清氣爽。”
“承冥天師府的雷執事,與家兄乃是好友。”
高九爺笑著說道:“既然玄天觀已經風流云散,承冥天師府想必也不會過多為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白縣尊這樣說來,又停頓了下,說道:“可還有個問題,這玄天觀遺留了個瘋道童,長期居于山上……”
他遲疑著道:“以大乾律法而言,畢竟玄天觀傳承未絕,開陽山仍然有主!”
“高某半月前,就已到了紫陽域。”
高九爺笑著說道:“昨日有人來報,言稱瘋道童已經離山,臨行前似還恢復了清醒,焚香封山,拜別師門!如此……玄天觀已然斷絕,此山無主了。”
白縣尊似乎仍有猶疑,但下一刻,就見高九爺袖中稍動,遞去一物。
“此乃我高家陣珠,銘刻小型聚靈陣,佩戴在身,可增益修行。”
高九爺正色說道:“此物珍貴,高某只攜了兩枚,另一枚目前在紫陽域,柳策域尊的府上。”
“好說,好說。”
白縣尊聞言,面上展露笑容,說道:“高九爺實在手段通天,來此之前,無論是神都、還是承冥天師府、甚至就連柳策域尊,都打點通透了!實在教人佩服!”
他將陣珠收入袖中,點頭說道:“既然來自于各方面的阻力,皆已被高九爺擺平!那么在白某這里,就更加沒有阻礙了!”
高九爺聞言,笑著說道:“眼下,那瘋道童已經離山,也省得一番手腳。”
“何須什么手腳?”
白縣尊哈哈一笑,說道:“玄天觀雖滅,但畢竟也曾是紫陽域第一上宗,堂堂道門大派,門中弟子皆是青年才俊,哪有什么瘋子?若真有閑雜人等,不服管教,打殺了就是!”
“縣尊所言極是。”
高九爺如是說來,心中雖然惱怒于對方貪得無厭,但見大事得成,面上也不由浮現笑容。
隨后這一行六人,拾階而上。
——
山巔之上。
陸萬眉頭緊皺。
高氏家族,盯上了開陽山?
他聽過“陣族高氏”的名聲!
這是宣陽域的千年修仙世家,以陣法立本,自成一派,雖不如玄天觀來得強盛,但也不弱。
而且,就連朝堂之上,都有高氏族人擔任要職。
至于另外一人,他更是熟悉,豐禾縣的白縣尊,一向是貪得無厭。
但白縣尊的背后,則是象征著朝廷的權勢。
“白縣尊,本身是煉氣境的上層行列,但他身具官府氣運,憑著官印,可以迎戰‘鑄就道基’的修行者!”
“至于那位高氏族人,氣機極為強盛,超出了煉氣境應有的層次,大約是已經鑄就了道基!”
“其余四人,都是凡俗武者,筋骨強健,氣血頗盛,合力之下,也是不小的威脅!”
“我如今在煉氣境修行者當中,不高不低,只算中游,最多中等偏上!”
陸萬心里想道:“敵眾我寡,敵強我弱,這完全打不過啊!”
他剛才聽到了白縣尊的最后一番話,輕描淡寫,不帶半點殺機。
因為踩死一個瘋道童,就跟踩死一只螞蟻,沒有兩樣!
就在他考慮退避之時,心頭倏忽悸動,一陣恍惚!
在這剎那,他與開陽山合為一的神妙狀態,變得虛浮!
在他腦海之中,神樹的雷霆光澤,逐漸黯淡。
腦海之中的“開陽山虛景”,也逐漸開始渙散。
“這……”
陸萬心中升起明悟,大致明白了其中緣由。
因為生出了退避之心,所以不被“掌教令牌”所認可。
原本自行認主的“掌教令牌”,有了“氣運脫離”的意味!
這導致腦海之中,山門景象開始渙散!
而失去掌控一山道場的資格,也失去了栽種混沌天源木的資格!
“這是冥冥之中,認為我心性不夠堅毅,魄力不足,不具備掌教風采?”
“可我這也應該算是……審時度勢,趨吉避兇,顧全大局吧?”
“哪怕上輩子當撲街作者的時候,我那群高貴而脆弱的讀者老爺們,都不至于直接棄書的!這掌教令牌也太脆弱了……”
陸萬心里一時間,念頭急轉,終于定下了決心,深吸口氣,在氣運尚未脫離之前,伸手一揮。
剎那之間,他氣勢拔高,與山川相連,威臨八方,俯視下來。
“何人犯我開陽山?”
只聽聲音傳開,威勢浩蕩!
他語氣沉凝,攝人心魄!
聲音才落,滿山沉寂!
似乎就連風聲,也在這一刻,為之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