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

第十三章:大災過后人兩分

陳采春跟陳霜降兩人一個,陳書楠一人一個,楊氏也撕了半個,剩下的仍舊包好,準備等下留給陳世友。

不過一個點鐘左右,陳世友就回來了,擰著衣服搖頭說:“不行,深的地方都到胸口了,我沒敢再進去。水閘已經開了,不過水太深,估摸著也要放上一整天的。”

商量了好一陣,陳世友跟楊氏去村長里正那里看看,小的們讓他們自個去外婆家住幾天。

“認識路吧?”陳世友很有點擔心,“采春要照顧好弟弟妹妹的。”

陳采春一手拉著陳書楠,另一手拉著陳霜降,然后鄭重地點了點頭。

外婆家陳霜降是去慣的,離的也并不是很遠,這一路又都是官道,除了少數的地方,基本沒什么積水的地方,倒是沒有什么特別不好走的地方。只不過不時地看到,三三兩兩臉色愁苦的人們走過,陳霜降才感覺到一陣害怕,要是這水漲得再高一點,再猛一點,那他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三姐,這水還會漲么?”陳霜降忍不住還是問了。

陳采春這才注意到陳霜降的手有點抖,不只是她,就連她自己的手也都有點抖,想到昨天那一場大水,才覺得后怕,居然他們就這么安全地走過來,在那樣漆黑的晚上,那樣狹窄的小路走來,都還是完好無缺。

“說什么呢,只要不漲潮水就會退下去的,衙門也會有人來搶修堤壩的,別想了。”這個時候,陳書楠倒是最冷靜的那一個,看著那兩姐妹很有些疲倦的樣子,想了想,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燒餅,遞了出去,說,“吃了趕緊走路,沒準還能趕上吃飯的。”

陳采春相當高興地接過來分成了三份,剛往嘴里一塞,突然又生氣了,忿忿地咬了一大口:“剛才你明明已經吃了一個了,怎么還有一個,娘真是偏心!”

在外婆家呆了三天,陳世友倒是托人帶來口信說,讓他們再住幾天,只是外婆是跟著舅舅一起住的,家境也不是特別的好,一下來了三個客人,舅媽立刻就有意見了,尤其是做飯的時候,因為心疼糧食,舅媽總是要指桑罵槐地嘀咕罵幾句。

陳采春性格最是火爆,好幾次幾乎都要跳起來罵回去,都被陳霜降給拉住了,陳書楠就建議還是早點回家吧,想想也是都已經三天了,水也應該退了,于是就從外婆家出來往家里走了。

雖然已經放了三天,但是低洼處還是有不少的積水,土也沒有完全曬干,附近的那一條小河的水面都跟路持平了,看著仿佛是小河一下子變寬了一倍樣。

陳世友跟楊氏正在家里收拾,水居然漫到了二樓樓板上,就算是陳世友辛苦地把那兩籮筐拖到了二樓,最終也沒有逃脫被水化掉的命運,留下一層的薄薄的淤泥,看著格外的凄慘。而一樓,因為有門檻擋著,水還沒有退干凈,夫妻兩個正一盆一桶地往外勺水,看到姐弟三個突然回家有些驚奇,不過也沒有多說話,點了點頭,說:“來幫忙吧。”

一家人忙活了一整天,才把家里打掃了干凈,只是樓下的地面是泥土鋪的,被水泡了三天,泥濘的不得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重新干燥結實,踩上去的時候也不再粘在腳底甩不掉了。

就算是這樣,陳家村的災情還算是比較輕的,倒塌的可是那邊的海堤,幾乎是直接面對上浪頭,據說當場就被卷走了好幾個,因為房子樹木毀壞壓到的也不在少數。

因為這一次大水,之前積累下來的鹽全部被水融化,回歸了大海,陳世友忐忑不安了好幾天,后來才知道衙門出了告示,免除了一年的稅收,只是賑災的糧食也是輪不到這邊了,這幾年一直天災人禍的,總有災情更嚴重的地方存在。

這個告示一出,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陳世友也覺得擔心了,鹽稅雖然是免了,但是對于鹽戶來說,未必就算是好事,鹽戶不能從事其他行業,所有生產出來的鹽也只能賣給鹽司衙,免稅的時候鹽司衙都是半價收的鹽,也就是說,鹽份量沒有少,拿到的錢反而少了一半。

海水淹沒到的地方,大部分的莊稼都倒了焉,甚至顆粒無收,陳家剛長出棉鈴的那一畝棉花地,一下子全倒了,無論怎么收拾,那碧綠的葉子還是漸漸地黃了枯了,連同陳家一家的希望慢慢地枯萎了。

鹽沒了,棉花倒了,大水之后,陳家的日子一下子難過了起來,陳采春的短工又被辭了,一下子仿佛雪上加霜一樣,就算是幾個小的很懂事地不要吃好,不要穿好,盡量幫忙做活,對于這個貧窮的家庭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根本改變不了悲慘的狀況。

因為這一場大水處境悲慘的,并不只有陳世友家一戶,辦學堂的蘇家也是過得相當的艱難,他們家里并沒有田地,全靠著學費生活,大水過后,大家都沒有余錢,立刻就沒有了學生,學堂辦不下去,蘇先生也沒有了進項。

沒有辦法下,蘇家只好托了親戚,另外找了一份工,在大水過后的一個多月,蘇家黯然地搬了家。

那天陳書楠去送行,回來的時候,背了好幾本書,說說蘇幕送給陳霜降的。陳霜降一開始不肯收,倒是陳書楠有些傷感地說:“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面的……”

陳霜降這才默默地接了書,把最開始拿到的那本書拿了出來,對比一下筆跡,就能知道,那次是被陳書楠騙了,那本詩經根本也就是蘇幕送的,隨手翻了一頁,念一句:“北風其涼,雨雪其雱。”覺得不吉利,又翻了一頁。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陳霜降放下書,忽然有點明白了蘇幕的心意,低了頭,臉上剛飛起兩朵淡淡的紅云,很快地又消失不見了,這還真的跟陳書楠所說的一樣,之后可能再也見不著面了,把書合了,小心地壓到最下面,就像是忘了一樣,很久都沒有去翻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