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霜降知道,不免又是生氣起來。卻也沒因此失了理智,等回了房才委屈地對著何金寶說:“我究竟有對不住她的,居然這么厭棄我的,這是要連條活路都不給了!”
好不容易這流言才剛平息了下去,經過何夫人這么一鬧,怕是又要被重新拿了出來當茶余飯后的談點來津津樂道地議論了。
若只說陳霜降出生貧賤,擅妒不容人,那也倒罷了,除開難聽一些,也不算是太大的事,但是無論東西一旦扯上了婦德有虧,荒yin不貞,在有些鄉下地方都還保留了私刑直接沉潭的處罰。
而且這也不單是一個人的事,有時候都能嚴重到影響整個家庭,甚至是整個家族的名聲,一輩子被人指點輕視了去。
對于何夫人來說大概是個好事,剛好有借口讓何金寶休了她,跟何家斷絕關系,但卻是要是陳霜降往絕路上逼迫了,要不背負著污名含冤一生,再來也就只有以死明志了。
雖然也是爭吵過幾回。但就陳霜降本身來說,她還真不覺得自己有對不起何夫人的,早些在分家之前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晨昏定省一天也沒少過,后來雖然斷了往來,但是這些年每次的年禮也是沒有短那邊一分,對于何太爺何如玉的事,陳霜降更是沒有抱怨過半分,總該是仁至義盡了。
而何夫人她卻是……
一想到這些,陳霜降只覺得這么多年的心思倒像是喂了怎么養不熟的白眼狼了,要是早知道的話,當初哪里還會把自己弄得這么辛苦的。越想,陳霜降越是覺得恨,幾乎連眼淚都快氣要下來了。
“她也是……”
何金寶這才剛說了一句,陳霜降正惱怒著,連帶也遷怒上了何金寶,抹了一把眼,恨恨地借口說:“她是你母親,她精貴,我是草芥,我活該死,行了吧!”
何金寶苦笑不已,顧不著陳霜降掙扎,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懷里面按,跟哄小孩一樣不停地順著她的后背,好不容易等陳霜降哭的歇了歇,何金寶只說:“這事就交我辦了。”
把這一個事情給攬了下來之后。何金寶倒是一直惦記著,等到空的時候,就鄭重地上了那邊何家拜訪。
因為提前下過拜帖,何老爺何金富倒是早早地得了消息,特地的等在家,何老爺還有些不解,說:“不就回個家,怎么非得弄得這么麻煩?”
何金寶把何夫人上門鬧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次,然后對著何老爺說:“我就求老爺這么一次,請太太不要管我家的事了,不然我也只能是請離宗別姓,從此再跟何家無半點關系!”
何老爺不大管事,對于何夫人的事情也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覺得何夫人做的有些出格,但是一聽到何金寶說的這話,幾乎要被氣昏過去,拎了凳子就要砸死這一個不肖子,被何金富死死拉住了,才沒有砸下來。
離宗別姓,要是真這么弄出來的話,那就是跟何家這一個宗族徹底地斷絕了關系。無論在時候都是背祖離宗的最決絕做法。
還以為何金寶這么鄭重其事地是為了,沒想到卻是一來就說了這么絕情的話,也難怪何老爺氣得怒發沖冠,只咬著牙關罵著:“逆子,逆子,只為了那一個女人,你要氣死你老子不成!”
何金寶也不躲,只管對著何老爺跪下磕了個頭說:“從小到大老爺你也就從來沒管過我幾回,以后就當跟從前一樣,再也不要管我就好。那一個女人卻不是別人,跟我一塊長大的是她,給我做衣縫被的是她,就連你們都管自己逃難去了,在家等我,替我照顧太爺妹妹的還是她,是我虧欠她太多才是。”
“太太既然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也就別講母子情分了,本來就不是親生的,說這些那也太虛了一些。老爺只會說我不孝忤逆的,怎么也就不會想想太太管這家這么多年,究竟做了。”
“金元好好的沒病為臥床這么多年,我無緣無故的怎么會掉進水里高燒不止,如玉跟著搬家走了卻又是被丟棄在枯井里面……老爺你只管著自家享福清閑的,這么多兒女生了出來,不是光養著給口飯就好,就算養條小狗小貓的,好歹也是要問一聲生死的。”
“金寶住口!”何金富在一旁聽得越聽越是覺得心驚,他本來就是明理的人,這些事情就算是不知道。多少也是能猜到,只不過他做不到何金寶那么決然,何夫人又是他親生母親,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說,說不得,只能是遠遠地避到外地去,眼不見未凈。
只是何金寶這么口無遮攔地一氣全說了出來,直把一個何老爺氣得渾身發顫,雙腿直抖,竟像是負了千百斤重物不堪承受,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趕緊扶了何老爺坐下,何金富卻對著何金寶的莽撞微微地搖了搖頭,這人把這些隱私的事情就這么抖落了出來,他自己跟何如玉倒還好,反正都已經撕開了臉面,大不了以后分開單過就好。只是就苦了何金元,人在何家里面,又是沒進項,要是真被人知道他裝著體弱的事情,那他以后的日子,直怕是會更艱難了。
這些話憋在心里頭太久,一激動下就一下子全抖落了出來,等看到何金富對著他搖頭。何金寶才覺得這話說的也有些不對,只不過話既然都已經說出口了,哪里還能再收回來的道理,只能是沉默地低了頭。
何老爺實在是氣得有夠嗆的,何金富緩聲慢語地勸了半天,為著何金寶說了半天的理,何老爺總算是有些聽了進去,無力地擺著手說:“翅膀硬了想飛就飛吧,我也管不到你了。”
看著何老爺一下子像是蒼老了無數的樣子,畢竟是父子連心,何金寶也是覺得不好受。只覺得胸口一陣悶悶地,像是被堵住一樣,想說說不出來,想吐吐不出來,真要把自己跟悶死一般。
何金富在一旁看得著急,只不住地對著何金寶做著口勢,說:“金元,金元。”
好一會,何金寶才反應過來,又說:“老爺,過了今日,我在這世上也就只有金元一個兄弟了,我們娘早死,見不到今天這一幕的,我也舍不得放他一個人在這里,就讓金元跟我過活去吧。”
“滾,都給我滾!”何老爺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摔了幾只花瓶把人都趕了出去,跌坐在椅子上,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楚,好好的一對父子究竟怎么就突然變成了今天這一個樣子,想著想著,不由就老淚縱橫悔不該當初。
“聽聽你這混小子說的都是些話,真要把爹氣死不成!”不僅是何老爺,就算是何金富也是氣得夠嗆,揪著何金寶領子,一個拳頭差點沒直接砸到何金寶臉上去。“你這個混蛋!”
何金寶一時也不知道該說好,何金富長年在外,年紀又是差的有些多,雖說是兄弟,但兩人幾乎從來沒相處過,但是何金富每次回家帶的話,倒都是每人都有份,從來都沒落下過何金寶,更從來沒有為難過他。
對著這樣的何金富,何金寶一時間也是說不出任何理由的,只能是沉默地別過了。
反而是何金富首先放開了何金寶。只說了一句:“趕緊接金元走吧,等太太知道又要鬧騰起來了。”
大約是何金富著人知會過何金元了,等何金寶到這邊的時候,何金元已經等在門口,都沒帶,更是都沒說,只跟著何金寶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看著何金寶跟著何金元一起回來了,陳霜降一開始還以為只是跟從前一樣,特地接過來暫住的,趕緊把人安頓了下去,卻是覺得何金寶有些奇怪,問了一聲。
何金寶卻是突然地抱了陳霜降的腰,把頭埋在她身上悶悶地說:“我跟那邊斷絕了關系。”
陳霜降怕癢,只覺得就何金寶呼出的氣弄得她癢癢的,剛想著推開他,卻是聽見了這么一句話,愣了一下,就覺得腰間涼涼的,何金寶似乎是在悄悄地哭,怕是他心里真的也是很不好過吧。
陳霜降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只能是抱住了何金寶的腦袋,慢慢地撫著他的后背。
何金寶一早說把事情交給了他,陳霜降還只不信,心想那個可是何金寶嫡母,說不得罵不得,能有辦法的,卻是萬萬沒有想到何金寶居然是能為了她做到這么決絕的地步。
不管是因為緣故,何金寶跟何家斷絕關系的事情總是一件丑聞,很是被人議論了好多天,弄得何金寶都有些怕出門了,幾乎每一個人見到他都要就這個事情問上那么一兩聲,背后也是指指點點的,害的他很有些不勝其煩,總有些開始明白流言傷人這一個道理了。
不過因為何金寶跟何家絕交,何家婆媳不合又是由來已久,大多數人倒是都想該是何夫人為了逼迫陳霜降下堂才弄出那么許多傳言的,看來也是不可以盡信了。
只不過無論外面怎么個流傳法,要說那些流言是何夫人放出來的,陳霜降卻是怎么都不信,且不說何夫人有沒有這個心機,這些事情怕也不是光何夫人就能知道的,更不用說到處亂傳了。
流言雖然是漸漸平息了,只不過日子仍是不大好過,畢竟是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何金寶當然是最不好過的一個,何金元也是悶悶不樂,陳霜降也是高興不起來,這一家人過得都有些郁郁。
等這一個月的賬本拿出的時候,陳霜降不覺更是覺得有些頭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謠言的影響,這幾個月的生意明顯要比前些日子差一些,都快少了一半了,每日光看著店面都覺得有幾分門可羅雀的冷清了。
再這么下去的話,這店怕是不好開了。
到年關的時候,從驛站送來了一個大包裹,是特地拜托了杜橋縣丁縣丞夫人收來的棉花棉種。
雖說是種過兩次棉花,陳霜降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實物,高興地不得了,趕緊去借了紡車試了好幾天,總算是紡出線來了。
喜滋滋地拿了給何金寶看,何金寶卻是不顧一屑地說:“這有特別的,還不如麻線好,值得你費上這么大勁的?”
這還是頭一次紡出來,這棉線的確有些粗,也不夠結實,不過摸上去卻是比麻線要平滑的多,想來織起布來也該是比麻布要舒服的多。
陳霜降心理拿了主意,也不理會何金寶潑了冷水,自顧地剝了棉種出來,好好地收著,剩下的棉花也不多,都被陳霜降捻成線,織了一小塊布,也不夠做。剛好何如玉喜歡,就給她做了一個小挎包,裝些雜物,繡上些花,倒也是結實好看,害的何珗一直吵鬧也要一個。
陳霜降也是喜歡,不過就只收了這么點棉花,沒有再多剩下來的,在京城里又沒有地,就算是再想種那也是沒地方種去,弄得陳霜降很有些感概,一直再想著要不干脆賣了順心坊去換個小農莊也好的。
想著買地的時候,陳霜降特地找了牙子來問了一下,才知道這才不過沒幾年的功夫,京城的地價又是漲了許多,單是這一個順心坊,現在想賣的話大概也是能賣到二百個金馃子,這比以前買來的時候差不多翻了一倍。
陳霜降只覺得又是歡喜又是憂愁啊,歡喜的是,真要賣掉順心坊的話,那可是能凈賺上一百多個金馃,可是好大的一筆錢,憂愁的是,地價一漲,她要是再買個地的那可就是萬難了。
算來算去算了半天,陳霜降還是打不定主意,何金寶卻是笑瞇瞇地說:“你要是真想買,我倒是知道一塊便宜的地。”
趕緊追著何金寶問了半天,才知道在京城東邊那里,馬車大約一點鐘路程,那里有片地勢特幣低一些,飛鳳江又是時常泛濫,那里時常遭災,后來又是戰亂死了不少人,被人稱做不詳。當年修筑河堤的時候,河道里面挖出來的淤泥沒地方倒去,就全堆在這里,漸漸地這里也就變成了垃圾場,臟亂的很。
“因為那邊堆滿了垃圾,幾乎成了一塊廢地,真想買的話,大概也是很便宜的,就是清理起來異常的麻煩。”
趁著休沐,何金寶去驛站租了車,帶著陳霜降一起去看了,還沒等走近,遠遠地就能問到一片惡臭,還真是垃圾成山,都有,光是瞧著就很有些惡心了。
不過因為河泥填下來,倒沒覺得這一帶的地勢有多少矮,而且這里可都是肥沃的河泥,要是想種點的話,是再好不過的了。
陳霜降卻是有幾分猶豫,“這里似乎是太偏了一些吧,要是真買了這里,順心坊那邊怕是要賣了去,你每日還要去兵部實在不大方便吧。”
“騎馬會更快一些,兵部那里也有官署的,晚了也可以在那住,這也倒是沒。”
悄悄地找人問了價格,因為這一片地沒人要,所以在牙行那邊標的也是異常的便宜,這一片十幾畝的地,也不過一百多個金馃,要是賣了順心坊的話,估計連建造新房子的錢也是能湊出來的。
河工也是何金寶參與修筑的,他說飛鳳江的彎道已經減緩了許多,大約是不再會泛濫到這邊來的,陳霜降覺得該是能相信的。
只不過,陳霜降還是覺得很有些奇怪,何金寶怎么會知道這里的事情,他參加河工也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后來又是離了京城的。
何金寶猶豫了半天,才很有些不大情愿地說,是蘇幕告訴他的。
“原來你們還是蠻要好的呀。”
以前雖然請蘇幕到家來過,只不過后來就再沒有往來,偶然提及蘇幕的時候,何金寶也是用很輕蔑的語氣說那個小子,害的陳霜降還以為這兩人之間是不是發生了,只是看現在這樣,原來他們私下里也是有所往來的。
聽到陳霜降說這樣的話,何金寶只是苦笑,那時在工地里蘇幕對他說喜歡陳霜降之后,何金寶氣憤的很,就跟蘇幕絕了交,沒想到上幾天偶然遇上蘇幕卻是突然告訴他有這么一塊地,何金寶也是猶豫了許久才跟陳霜降說。
看著陳霜降滿心歡喜的樣子,想著自己居然不如蘇幕一個外人了解陳霜降的心意,不覺有幾分吃味,悻悻地說了一句:“誰跟他要好,最討厭那小子了!”
想了好幾天,眼看著順心坊的生意一天壞似過一天,陳霜降難過了好幾天,終于決心要把順心坊這里的房子賣了,換到那一邊去。
這個事情想起來還是蠻復雜的,因為家里沒那么多現錢,只能是想著先把順心坊賣出去了,才能去牙行賣那邊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