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婆婆抬頭看她:“不論我做什么決定,這背后都是人命。”
郝靈平靜道:“世事難兩全。”
師婆婆笑了聲:“你倒想得開,還是你心腸硬?”
郝靈:“師傅心腸硬不硬?”
師婆婆:“以后你就知道。”
還是不跟她說。
小老太太真能堅持。
郝靈煩惱道:“你說皇帝認親讓我在現場是怎么回事,弄得我多尷尬。”
師婆婆:“鹽阿郎那狗脾氣也只肯好好聽你說話。”她嘆了一口氣:“也不知讓他活下來對他是好是壞。”
郝靈:“他又不是壞人。”
師婆婆:“好人就能活得如意了?”
郝靈:“師傅你偏激了。”
師婆婆:“愿他別恨我,恨我我也不在意。”
郝靈一笑,退了出去。
師婆婆掏出一枚龜甲來,晃了幾晃,倒在桌上,幾枚古錢旋轉著落定。
師婆婆定定看了會兒,兀自搖頭:“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衛弋回到家,去找衛老將軍,爺倆兒關上門說話,衛弋說,衛老將軍聽,半天。
衛老將軍恍然:“原來如此。”
衛弋懷疑:“祖父不知道?我以為祖父愿意借出衛殺是知道內情。”
衛老將軍搖頭:“借衛殺,的確有皇帝的出面,但我萬萬想不到竟有這種事,真是——”他再度搖搖頭:“京城要亂。”
衛弋皺眉。
衛老將軍道:“認回皇子意味著什么你不會不明白吧。這么多年,皇帝對六位皇子態度淡淡,似乎對哪位都不滿意。六位皇子的才能不說,性子——”他又是搖頭:“那鹽阿郎的性子怎樣,你不知道?又有那番奇遇,過了生死劫,在皇帝眼中可意味著多了。”
忽然,他一笑:“別說,鹽阿郎那狗脾氣不知道的不會多想,可知道了不能不回想皇帝年輕時候,一樣的又拽又臭。”
他臉上多了絲回味:“先皇脾氣倒是溫和,但實則心黑會算計的很。太祖嘛,其實脾氣也不好的。”
就差說個一脈相承。
衛弋不免驚訝:“祖父意思——”
衛老將軍點點頭:“開春時皇帝不是放出要立太子的話?多事之秋啊。”
衛弋皺眉:“可鹽阿郎的出身...怕大家不服。”
“呵,服不服的,那鹽阿郎能把人打服,做皇帝嘛,不是非得事事比人強,只要他能收服人心,這收服是信服還是打服不重要,只要他有法子讓大家跟著他干。”
皇帝這職業,說白了就是個頭頭,各行各業的都一樣,頭頭嘛,就是有本事讓別人跟在他后頭,管你出手光明不光明磊落不磊落,世上又不是沒出過二流子皇帝。
言辭間,衛老將軍竟對鹽阿郎看好的很。
衛弋在心里也默默比較了一番六位皇子和鹽阿郎,哦,已經廢了一位了,不得不說,確實野生野長的鹽阿郎更對他胃口。
“文臣不會這樣想,文臣喜歡好說話謙遜有禮的君主。”衛弋嘆息:“我還想將鹽阿郎培養成我的接班人呢。”
衛老將軍:嗯,你真敢想。
道:“等著看吧,如果真是鹽阿郎被選中,以后邊關有得忙。”
衛弋目光一閃,蠢蠢欲動。
此時多蠢蠢欲動,日后就多后悔,那哪里是忙,那是忙成狗。
左西恍恍惚惚來到小院,恍恍惚惚進了去,恍恍惚惚走到兄弟倆屋子外頭一屁股坐下。
郝靈跟著他過來往旁邊蹲...不下,拉過凳子坐下。
“還沒回過神來呢?”郝靈抄著手看熱鬧。
這人挺好玩的,每次來絮絮叨絮絮叨說話多有意思。
左西長長嗯啊一聲,目光無焦距:“原來狀元郎才是我家小少爺,鹽阿郎是——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郝靈好奇:“你不是跟左相很久了?連你都不知道?”
左西好生郁悶,悶悶看她一眼:“我又不能進產房,他們在里頭換的。”
郝靈:“不怪你,他們是在遮蔽命格,你家左相是臣,肯定多承擔、多付出。”
左西搖搖頭:“可算下來還是鹽阿郎吃那么多苦。”
郝靈:“一切都是值得的。”問他:“你家左相什么章程?什么時候接狀元郎回去?我跟你透一聲,狀元郎要回去報仇的,怕你家要雞犬不寧了。”
中年漢子冷笑一聲:“有仇報仇,誰殺我娘,我殺誰全家。”
郝靈:“...那你家左相也不能幸免。”
左西:“唉,造化弄人啊。當年,要是大大方方娶進來——”
后頭的話他自己也覺著不可能,左夫人沒有大錯不能休,人娶進來,怕孩子都生不下來。
改口:“要是大人先遇見的——”
也不行,他家左相是啃嫩草的老牛,再早,那草還沒長出來呢。
最后只能道:“造化弄人。”
郝靈點點頭,可不是嘛,人玩不過天意,再次問:“你家左相什么章程?”
左西:“新賬舊賬一起算吧,還得看狀元郎的意思。”
這是等著狀元郎回去出氣呢。
郝靈道:“別嫌我多嘴啊,左夫人那么折騰也有左相的錯吧,她落不得好下場難免讓人對左相寒心。”
左西便臉對著她,笑了笑:“沒事,少爺們受了那么多苦,老爺被罵兩句又怎么樣,就算丟官——該給少爺的他也能給。”
郝靈忍不住笑,所以說這是個忠仆呢。
左西扭頭對關閉的房門小心的叫:“少爺,表少爺,我來聽你們差遣,你們想做什么咱就做,不怕哪個。”
屋里兄弟倆...
鹽阿郎:“這特么怎么回事。”他坦誠道:“原來,我沒想回左家,我跟著郝靈好好的,這就是我的家。老頭——左相老來,我也沒認他。雖然我不知道內情,但郝靈暗示過我,我娘沒有了...我就想,沒有娘要爹也沒什么意思,都這么大了,誰離著誰活不下去啊,欠他的我還銀子,以后我鹽阿郎只是鹽阿郎,逍遙自在怎么活都好。沒想到——”苦笑不已。
狀元郎很平靜,或許這便是文人和粗人的區別,鹽阿郎還在糾結不能接受呢,他已經在想日后布局。
他道:“我回左家,我要報仇。報仇后我就去西北。一則磨礪鍛煉,我的抱負在朝廷,我不會放棄。商家,應該有一筆錢,你拿著,你用得上。商家的家業我來運作,娘和小姨的遺志我來繼承。你——”
他的眼神很復雜:“你知道做回皇子你將要面對什么?不管你如何選,我都跟你站一起。”
鹽阿郎一愣,他真沒想過。
狀元郎已經走一看三:“瓊林宴上,五位皇子我都看過,都不如你,你若回去,那就爭一爭。”
他冷靜分析:“錢,咱有。人脈,我跟左家要。你與衛小將軍關系也不錯,這樣文武錢咱都有,怎么不能爭一爭。”
他笑:“我做你的前鋒,你做我的后盾,你做皇帝,我做大臣,等你當了皇帝,才能徹底把當年的仇干凈報掉。”
鹽阿郎張大了嘴。
不就認個爹,怎么就謀朝篡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