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萬籟俱寂。
東邊的地平線泛起的一絲絲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潤著淺藍色的天幕。
當第一縷晨光射穿薄霧,余元打著哈欠從乾元宮內出來。
人家都是通過睡覺來養精蓄銳,滋養神魂。
他倒好,越睡越困!
可他就喜歡那種睡著了什么也不用想的感覺。
所以盡管沒有睡眠的必要,他偶爾也會在晚上泡完澡后選擇大夢一場。
晨光斜照,落在宮門前的花圃中,姹紫嫣紅便在瞬間綻放開了。
余元伸手從空氣中摸出一個玉瓶,張嘴將瓶中靈泉飲了大半,然后仰頭“哈啦哈啦”好一會,才鼓著腮幫子將靈泉噴出。
仙人之體無塵無垢,潔凈無瑕,根本用不著洗漱。
這也是他承襲自前世的習慣之一。
靈泉之水從他口中噴出,化作一團細密綿潤的薄霧緩緩罩向門前的花圃。
隱約可見,一群小人兒在那花間枝頭上跳舞、嬉鬧,對“天降甘霖”欣喜不已。
花枝上那些小人兒都只有小手指那么高,生得苗條,長得漂亮,俱都穿著五彩斑斕的裙裳,載歌載舞,歡喜相慶。
“呵~”
余元臉上露出笑意,那股困勁也消減了下去。
他將玉瓶塞回空氣中那個無形的口袋里,然后又順手摸出一根香煙點燃,目光望向了旁邊的守靜觀。
聞仲還坐在門前,腦袋聳拉著,靠在當康的身上沉沉睡去。
自幾日前“錯過師尊授課”后,他便一直盤坐在門口,日夜不眠,以免“慘劇”再次發生。
不過他畢竟只是個肉體凡胎的少年人,又怎么可能一直不睡覺呢?
余元心中暗笑,也沒有吵醒他。
倒是那只當康察覺到他的目光,嚇得如篩糠般顫抖起來,惹得聞仲不滿地呢喃兩聲,伸手拍了拍“枕頭”。
只是那“枕頭”抖動的幅度卻是越來越大,讓他一下子驚醒過來。
“怎么了……地龍翻身了嗎?”
聞仲迷迷糊糊地醒來,睜眼望向四周。
下一瞬,他那三只眼睛猛地睜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乾元宮的方向。
那一座奢靡氣派的仙宮竟然不翼而飛了!
這是怎么回事?
聞仲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依舊是空蕩蕩的,只剩下那一片五顏六色的花圃還留在原地。
難道……師兄他真的跑路了?
……
東海之上,一座龐大如陸地般的仙島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仙島上古木參天,銀瀑在山間飛懸,天空彩虹高懸,黃鶴成排,青鸞振翅。
山間隱瑞獸,峭崖臥麒麟。
煙霞凝瑞靄,日月吐祥光。
青松翠柏長春,奇草瑤花不謝,仙桃仙果若金丹,綠楊綠柳如玉線。
仙氣流轉,神輝無量。
無數座神光縈繞的仙宮寶殿散落在島上各處。
一切仿如海市蜃樓。
余元踩著一朵白云飄然而至,晃悠悠地飄進了金鰲島仙境。
一路上他也撞見了不少截教仙人。
只不過截教門人太多,又都散落在洪荒各地,彼此之間并不相熟。
“終于到了……”
洪荒無垠,廣大遼闊。
蓬萊圣境到金鰲島還算得上是相鄰的,結果他還是飛了一個多時辰才到。
這也是他想要搭乘曲境方舟的原因所在。
若是依靠自己駕云前往北俱蘆洲,少說也得花上三年五載。
曲境方舟乃是截教重器,由十天君負責坐鎮,入口便也設在了十天君之首秦完天君的道場天絕峰上。
當余元駕著云來到天絕峰時,這里已經聚集了上百道身影。
遠遠望去,一位位身穿道袍、仙裙的截教仙在此地談笑風生,罕見有什么奇形怪狀的長相。
雖說截教收徒有教無類,什么根腳來歷的都有,但早在上古時代起,洪荒仙神的審美便一直向“先天道體”靠攏,是以洪荒仙神但凡有能力化形的,無不給自己捏一個先天道體出來。
而所謂的先天道體,往復雜了說是近道之軀,往簡單了說便是人形。
是以截教仙雖然根腳來歷稀奇古怪,但一眼望去,卻全都是人模人樣的。
一個個看起來都是仙風道骨,姿容出眾。
當然,不管他們外貌是什么樣子,本質上都還是活了很多年的老怪物。
在余元掃視著一眾截教仙時,他也在被人打量審視著。
“那人是誰啊,以前怎么從未見過?”
“看他頭頂隱現玄光,應有玄仙上品的道行,八成是哪位師兄新收的弟子吧。”
“嗯,近年來教中三代弟子多了不少,估摸著我教中仙神已有萬余了吧?”
“可不是嘛,現如今我截教可是當之無愧的洪荒第一大教!”
“要說三代弟子啊,咱們外門教出來的都不行,真正厲害的還得是在蓬萊圣境中修行的那些內門弟子。”
“你想說的是前些日子大鬧九龍島的那個余元吧?”
“對,就是他!聽說他拜師不過才千余年,如今就已經能夠把周信、李奇他們兩個打回原形了……”
“周信、李奇好像都已經修成上品天仙了吧?真是被那余元打的?”
“這事早就在外門中傳開了,還能有假?”
“要不說人家是內門弟子呢……你看看剛剛過去那個,不過才玄仙上品,與那余元怕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
竊竊私語聲被余元不經意間捕捉到,他恍若未覺,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自顧自地前去向當值的姚天君作揖見禮,言明了自己的目標去處。
姚天君微笑頷首:“師侄且稍待片刻,今日有好幾位師弟要去往青丘之山,正好你們一起。”
余元雖然很少出現在外門弟子面前,但他有段時間經常通過曲境方舟前往洪荒各地,因此負責鎮守曲境方舟的十位天君全都認識他。
不過也僅僅只是認識而已,并沒有多么熟悉。
道了聲謝后,余元便找個了角落靜靜地吞云吐霧。
曲境方舟每次開啟都耗費頗大,為了避免浪費,通常情況下都至少要有五位截教弟子同往一處時才會開啟。
因為北俱蘆洲乃是毒瘴遍布的險惡之地,余元估摸著應該也不會有人去那里,故而便選了青丘之山作為目標。
青丘之山除了有九尾狐外,還盛產青金石、赤陽玉等等。
這些都是煉器時不可或缺的靈物,截教中的仙人時常前去采集。
最重要的是,青丘之山在南贍部洲東北方向,與北俱蘆洲只相隔一條海峽。
從那里前往北俱蘆洲也就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便可到達。
和余元料想的一樣,前去青丘之山的截教仙果真有不少,很快便湊了七八個人。
坐鎮曲境方舟的姚天君估摸著該來的也都來了,便喚道:“要去青丘之山的速速進入陣中,一炷香后即可出發。”
余元也不著急,直到把香煙抽得燙手時,才把煙頭捏在手心揉成飛灰,一邊晃晃悠悠地走向陣中。
陣中已經有好幾位截教仙盤坐在地上靜候了。
見余元進來,眾仙全都朝他望來,其中一名瘦長馬臉的截教仙嗅到他身上殘留的劇毒氣息,立刻皺起了眉頭,冷聲道:“就站那兒吧,別離我太近。”
截教之中修什么神通的都有,顯然這位截教仙把他當成修瘟癀之術的了。
余元也不在意,大咧咧地又摸出一根香煙,環視著眾仙,“諸位師叔要嘗嘗嗎?味道很不錯的。”
“不了,不了。”
眾仙連連搖頭,表示自己消受不了這玩意。
這時,姚天君的聲音自陣外傳來,“呂岳師弟,你也是要去青丘之山嗎?”
呂岳?
余元眉毛一挑,心道不會這么巧吧?
他抬眼望去,只見一個截教仙人駕著一朵綠云從天而降,落在了姚天君的身前。
這人看起來模樣消瘦,身形矮小,骨瘦如柴,佝僂著身軀,穿著一襲大紅道袍,蒼白的臉上布滿了褶皺,右手拄著一根森白瑩潤的骨杖,指端發黑,泛著幽幽的綠光,像是常年浸泡在毒液里一樣。
從外貌來看,真一點都不像是仙人,倒像是哪里跑出來的惡鬼。
看來這廝應該就是九龍島煉氣士呂岳了。
余元心中暗暗思量。
上次他去九龍島時,就只見到了周信和李奇,今日還是頭一次見到正主。
這時,只聽那呂岳朝著姚天君抱了抱拳,聲音沙啞刺耳:“我是要去北俱蘆洲采藥,不過從青丘出發倒也方便,就不勞師兄另費功夫了。”
“好說,好說。我倒是省了事。你且入陣吧,馬上便要出發了。”
伴隨著姚天君的爽朗笑聲,呂岳身形閃動,猶如鬼魅般飄進陣中。
除了余元外的其他幾位截教仙連忙往后退了兩步,給他讓開了足夠的空間,然后才一齊作揖行禮道:“我等拜見呂岳師兄。”
大陣內唯有余元仿佛沒有看見呂岳一樣,自顧自地點燃了手中的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后任由劇毒的煙氣在臟腑中停留一段時間,待毒性被身體吸收分解后再徐徐吐出。
濃白的煙氣從他口中噴出,擴散,翻卷,緩緩升上天空。
呂岳那一雙綠幽幽的眼珠盯著余元,似是要看穿他的根腳來歷。
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道:“長輩當面而不拜,你師尊是誰?沒有教過你規矩嗎?”
余元吐了個煙圈,目光往下一掃,“你先站起來說話,坐在那里我哪看得到你是誰?”
“我……”
呂岳險些一口氣沒順過來,“我本來就是站著的!”
“喔——”
余元拖長了聲音,整個人半蹲下去,目光與呂岳平視:“現在我倒是能看到你了,不過……你丫誰啊,我認識你嗎?”
說著,他站起身來,伸手指向邊上的那幾位截教仙道:“你好好看看,我截教仙人哪個不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似你這樣的三寸釘也敢冒充我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