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謀

第六十章 離人語遲遲

她不是不愿原諒自己的父親,而是,如今她已是醫神萬岷的徒弟,并且坐鎮在他所留下的濟世醫館內,醫館離不開她,她也無法離開這里。

回到王府,那就意味著她再也不能像這樣拋頭露面了,到時候她的身份也會眾所周知。

“好。”出乎意料地,順王爺的態度很和藹,他說:“既然你不愿原諒父親,也不愿回來,我也不強求。”

臨走前,他伸出手,想說些什么,可也知道說得再多都是徒勞,遂帶著心腹轉身便走。

冷青轉身,瞧著父親蒼老了許多的背影,直到消失。

良久,她擦了擦眼底的淚痕,朝著外堂道:“小六子,進來!”

正在外堂愣神的小六子聽到冷青喊自己的名字,忙跑進來,卻在想到對方的身份時,手足無措起來:“冷姐.......冷大夫,您找我?”

聽到小六子明顯多了些不同含義的語氣,冷青心中一陣煩躁:“方才,你所聽到的,都不許泄露一個字,聽到沒有?”

“額,哎,好好,我都明白!”小六子很識趣地答應了。

冷青嘆了口氣,揉了揉額角,揮了揮手:“你出去吧。”

小六子點頭,悄悄地走了出去。

外頭,幾位大夫早回家吃飯去了,小六子和其他藥童守著空蕩蕩的藥堂。

冷風時不時地透過門簾襲來,驅散空氣中濃烈的藥草味。

北疆的戰事在民間算是徹底傳開了,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此事,當然,百姓們關注更多的,還是奉旨即將掛帥出征的樓湛。

新婚沒多久,便要披掛上戰場,這在百姓們看來,無疑是很不幸的。

而且,聽說琳國使臣還在皇城的八方邸內,百姓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人已憤怒不已。

琳國太可恨了,表面上是來求親的,原來背地里卻在大炎的邊境上屯兵。

也有人起了參軍入伍的心思,然而,朝廷并沒有招兵。

西山營,小半部分的將士早年是跟隨老皇帝征戰四方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后來大炎朝立朝以后才招募進來的。

對于這位皇帝親自提拔的大將軍,眾將領大多心服口服,至于有沒有不服氣的,那便不知道了。

今日樓湛來此,便是來挑選精兵,作為先鋒部隊,隨他一同前往北疆。

至于大部隊,為了不引起前朝余孽懷疑,自然是要上路的,不過,是作為后援而已。

西山營中所有將士已經整齊地排列在山谷中了,他們望向前方的站在高處的人,各個面露敬畏之色。

前方高處,那站在最前方的人,是一位年輕男子,正是樓湛。

他背靠高山,身姿卓絕。

這次選拔,他是親自監督的,務必要挑選出全軍最精良的將士跟隨他。

大旗在空中翻飛,持著大旗的將領一聲令下,將大旗往上揚得更高。

“開始!”

瞬間,底下所有將士一對一搏斗起來,在打敗了對手以后,他們就可以晉升下一場了。

如此,一直到最后,樓湛要從這十多萬士兵中挑選出一千人作為先鋒部隊。

又是一聲令下,大旗倒下。

眾多士兵立刻停下所有動作,聽候指示。

那些贏了對方的士兵們全都站到場中央,而剩下的都爬起來靠在一邊。

接著,又是下一場。

就這樣,直到日暮時分,一千人脫穎而出。

樓湛一個個地看去,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日后,你們隨我出發!”

他說了這么一句便離開了。

樓湛馬不停蹄地回到太師府,正見自己的小妻子坐在燈燭下,兩個丫鬟不在。

“夫君,你回來了。”

“怎么還不歇下?”他拉住她的手,發現她手上有件東西。

“這是什么?”他問道。

亦蓉攤開手掌,一件精巧的物件躺在上面,她笑得溫柔:“這是我在慈安寺里求來的平安符,那僧人說,這東西可靈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給他戴上,兩只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卻見他低垂著的鳳眸中溢滿了不同以往的情愫。

“蓉兒。”他輕輕喚她,薄唇微張,似要吻她。

夫君的面容近在眼前,亦蓉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猛然收回手臂,蜷縮在他懷里,臉蛋染上紅暈。

不知何時,他的眸子恢復淡然,倏然摟緊她的身子。

“蓉兒......”他低低地喃語,緩緩閉上那雙眸子。

許久許久,他再次睜開眼眸,卻見小妻子已經不住疲憊呼呼睡著了,嘴角微微彎起,甜蜜極了。

他的胸中瞬間充溢著無盡的柔情,將他的心扉慢慢打開一點......他將小妻子輕柔地放在床榻上,將她手上攥著的平安符拿下來,而后蓋好被子。

小妻子睡得安然,并不知道這一切,嘴角仍然掛著甜美的笑意。

他俯身,在她嘴角印下溫柔一吻。

白亦蓉這一覺睡得極為安詳,一覺到天亮,沒有夢境來打擾。

醒來,卻不見夫君。

她怔怔然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中失落極了。

下了床,卻見桌子上一支熟悉的簪子,通體純凈,下面壓著一張信紙。

亦蓉拿起玉簪,只看了一眼,便放到一邊,將那封信拿起來細看。這上面是夫君的字跡,龍飛鳳舞,大氣磅礴,同他的人一樣。

信上說,他今日便辭別,明日一早便出發,讓她不要想念他,還有,那根簪子,是他撿到的,也是他們初見那日她無意中掉落的。

亦蓉木然地端詳著他的字跡,想象他昨晚趁她睡著時,寫這封信時的心情。

她伸出蔥白的手指,撫上那一個個字,慢慢地滴下淚來。

夫君走了......

這根簪子,原來是被他撿到了,那么那一日元宵燈會上遇見的人,定是他了吧。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他是一位路見不平的江湖大俠,還以為他救了她之后便離開了,沒想到,沒想到......是他。

這算不算是緣分?

兜兜轉轉,簪子還是回到了她手里。

坐在妝臺前,她將那根簪子戴在濃密的黑發上,那朵梅花兀自在其上盛開著,高雅、忠貞、堅強。

想象著夫君此時就在她身后,她微笑著看向銅鏡中的人,用石黛一下一下地替自己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