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然而,再次抬眸,樓湛眸中只剩下漠然。
他忽然從袖口中遞出一卷紙,隨著卷軸展開,“休書”兩個大字呈現在兩人面前。
白亦蓉瞳孔劇烈收縮,腦中驚雷炸響。
“這是什么?不......”
樓湛全然不顧她將要崩潰的情緒,將手中的休書從鐵柵欄縫隙中遞到她面前。他就那么漠然地垂著眸子,看也未看她一眼。
她看著那卷休書,似看著洪水猛獸般,退開好幾步,癱坐在干草堆上。淚水決堤,心口抽搐。
鶯兒和雁兒扶住自家小姐,看向牢門口的那人,眼中閃過怨恨之色。
對面牢房傳來白文筠的怒聲:“樓湛,你這個混蛋!有本事沖我來啊!來啊!混蛋!”
鶯兒眉頭緊皺,眼神銳利,小聲道:“小姐,姑爺.....大將軍他巴不得和你撇清關系,與其這樣,倒不如從今往后與他斷得干干凈凈,就算被判死罪,也不要與這種人沾上關系。小姐,您接下吧。”太師犯了這樣的事,若非沒有證據,皇帝定不會這么對待太師府的。死罪恐怕是難逃了。
白亦蓉愣了愣,擦了擦眼淚。樓湛不知何時離開了。
對面,白文筠趴在鐵欄桿上,望著這邊招手:“小妹,別哭了,為這種人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白亦蓉痛苦地想。
雁兒將放在地上的休書拿過來,交到她手上。
“休書”兩個大字刺眼極了,白亦蓉忍不住淚水漣漣,臉埋在腿間失聲痛哭。
原以為他是來看望她的,沒想到竟是來送休書的。原以為他們之間會像梧桐樹那樣不離不棄,然而眼前的事實卻徹底打碎了她的幻想。不過是一廂情愿、自欺欺人而已。
兩日后的半夜。白亦蓉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卻突然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先前夢境里的梅林。梅花已經凋零了,空氣中只剩下淡淡的花香。就在白亦蓉四處尋找樓湛之時,身旁跳出一頭斑斕猛虎,張著大口撲向她......
白亦蓉大叫著醒了過來,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濕。鶯兒、雁兒,還有對面的白文筠都被她的動靜驚醒。
“小妹,你怎么樣?”
黑暗中,白亦蓉聲音沙啞:“我沒事,噩夢罷了。”
以前,她也做過噩夢,醒來之后樓湛還會在身邊,現在,身邊雖然也有人,卻并不能完全緩解她經受過噩夢襲擾的驚嚇和恐慌。
只有樓湛,能帶給她安心的感覺......想到這里,白亦蓉悲從中來。
頭頂上的天窗漏下些許慘淡的月光,灑在干草堆上,外面隱隱的有蟲鳴聲。
當陽光灑進來的時候,牢房的大門又被打開了。這回來了十幾個獄卒,各個配有佩劍,面容冷漠。
他們開了鎖,便把人拽出來。白亦蓉被押著往外走,往后看去,鶯兒、雁兒,對面牢房的白文筠和梧觴也都被押著出來了。
“小妹!”白文筠掙扎著與她并肩,看到她坦然鎮定的模樣。
白亦蓉只朝他遞過去一種決然的眼神,便被押著出了大牢。
外面,春光溫柔,空氣中帶著絲絲屬于大地的土腥味。
她被押在囚車上,身后是一排很長的囚車。白豐毅在最前面,白亦蓉只看到一眼,他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了,白發蓬亂,此時此刻,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城西街頭,百姓們顯然已經事先得知了消息,早已圍滿了人。
官兵們守在斬頭臺上,劊子手提刀而立,胖大的身軀站在最高處,頭頂上鮮紅色的巾子繞了一圈。
獄卒將犯人送到官兵手上,官兵押著犯人上了行刑臺上。
白亦蓉垂頭,看著自己白色囚服上的“囚”字,淚水再也無法控制了。
她想崩潰地大哭,可是心中那股恐慌使得她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只能無助而絕望地望著底下的人群。
就這么一直跪到了午時,忽然風起云涌,半空中聚攏了一陣狂風,掃蕩著地面上的灰塵,灰塵被卷上了半空,形似霧靄。
黑云壓得低低的,陰沉沉的。
再過不久,就要問斬了。
遠方的天邊,伴隨著嘶啞的鳴叫,成片的黑色小點朝著這片天空的上方飛來。那是烏鴉。
這些鳥兒從四面八方飛來,越聚越多,直到最后,竟能夠遮蔽天空。白亦蓉看不清了,是覺得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盡的黑夜。
身后傳來連續幾聲的悶哼,白亦蓉往后瞧去,就見很多個黑衣人出現在了劊子手身后,每個人都脖頸上,都噴灑出了一道鮮紅的血液,然后刀落、人亡。
不知是誰大聲嘶喊著:“有人劫法場!快阻止他們!”
官兵們不斷地用箭矢朝著半空射向那些烏鴉,那些箭頭上點上了火,穿透了無數只烏鴉的身軀。白亦蓉看到無數只烏鴉墜地而亡。
這里已經亂成一團。
烏鴉們四散逃逸,天光終于現身了。
白亦蓉被黑衣人抓起,帶走,還未來得及反抗。耳邊有疾風呼嘯。她張開嘴,卻被灌進了風。
街頭那邊,早已亂得不成樣子。
樓湛帶兵到來時,一眼望見行刑臺上少了人。太師的身旁,只有太師府的下人還在,其余的都不見了——白亦蓉、白文筠兄妹倆消失了。
他一聲令下:“給我搜!”
余下的士兵,將這里包圍了起來,圍觀的百姓也被包圍在里面。
場上的黑衣人來了便很快就走,他們各個看起來都很厲害,但樓湛卻抓到了幾個。
主持行刑的人是廷尉苗大人,他被底下的官兵護在墻角處。抬眼看去,行刑臺上的白豐毅還在,他不由吐出一口濁氣。
等這亂過去了,行刑還得照常進行。
到時候皇上必然過問這里的事情,他已經想好了說辭。
官兵們將人群包圍,試圖找出藏匿在人群中的黑衣人。
樓湛冷沉著臉坐在馬上,維持著這里的秩序。
眾人漸漸冷靜下來。
苗大人見現場終于平靜了下來,便扔下令牌,
“時辰已到,立斬無赦!”
陽光透過云層,探出光芒來,天空半明半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