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笑道,“正是呢。”接著卻不知想起了什么,皺了皺眉,感慨道,“孩子倒真是個好孩子,就是這親事……”她一頓,掃了眼宋子熙夫婦,嘆息道,“卻給耽誤了……如今方夫人也為這事兒犯愁呢!”
卻說這女人聚在一起,大抵都有個愛好,那就是八卦。下至八九歲孩童,上至七八十老嫗,大多如此。宋老夫人久居內宅,成日含飴弄孫無所事事,自然更不例外。
她見狀想了想,慈祥地對沈姝言道,“好孩子,難為你給祖母捶了這么一會子的腿,可累壞了吧。”
“孫媳不累。”沈姝言抿唇一笑,柔聲道,“從前孫媳在家里時,也常為家中祖母捶腿……祖母若是喜歡,以后孫媳每日都來為您捶捶,您說可好?”
宋老夫人不由笑道,“難為你能有這份孝心……可是卻使不得。”
沈姝言聞言一愣,就聽宋老夫人正色道,“要真這么著,祖母倒是舒坦了,我們家熙哥兒卻要怪我這老婆子不識趣,不知道心疼他媳婦兒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忍不住笑起來。
宋子熙被笑得俊臉微紅,不好意思道,“祖母……孫兒沒有。”說著目光卻溫柔地望向沈姝言。
沈姝言更是臊紅了臉,只是低頭不肯看他。
宋老夫人見小兩口感情融洽蜜里調油,心里也覺歡喜,便道,“祖母知道你們倆孝順……只是你媳婦兒也在我這兒伺候了也大半個時辰,你趕緊領了她回去歇歇吧。”
宋子熙知曉宋老夫人這是有意打發自己,遂起身朝眾人行了禮,攜沈姝言退下。
等兩人出了屋子,宋老夫人還未開口,二夫人已經一臉興致勃勃問,“大嫂剛才說那方家姑娘如何?怎么就被耽誤了呢?”
大夫人看了看宋子循,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便把方家與劉家退親的始末簡單說了一遍,只是到她嘴里,方映雪成了重情重義,矢志不渝的典范,反倒是劉家怕誤了方家姑娘的前程,在離京之前毅然決然地把這門親事退了,徒留下方映雪蹉跎至今。
大夫人聲音本就婉轉溫柔,又有心要叫方映雪在宋老夫人心里留個賢惠忠貞的美名,這故事自然說得又越發動人,直聽得眾人不勝唏噓。
宋子循心里陣陣冷笑,長指摩挲著碗沿兒,神色淡淡道,“母親怕不是聽差了吧?據兒子所知,乃是方家見劉家被貶,不愿女兒嫁到偏遠之地受苦,才主動提出要悔婚的……”
“那些都是外頭好事者以訛傳訛。”他話音剛落,大夫人已經皺緊眉頭,“今日方夫人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清楚,她是你媳婦兒的親姑母,難道還會誆咱們不成?”
宋子循黝黑的眸子陰惻惻盯著她,嘴角勾起一抹薄涼的笑意。
若他不開口反駁,沈氏這話繞來繞去早晚會繞到納妾上;可若是反駁——方夫人身為杜家的女兒,他當著這么多人拆穿,杜容芷臉上更沒有光彩。
宋子循笑了笑,“母親說的是……大約是兒子聽差了。”
大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就聽二夫人幸災樂禍道,“那方姑娘今年年紀怕是也不小了吧?又是退了親的,哪里還說得上什么好人?”她嘖了嘖嘴,“方夫人可有的愁了。”
“可不是?”大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繼續對宋老夫人道,“我瞧著方夫人如今也泄氣得很,對她家姑娘的親事倒也不再做他想,只是……”她說著,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宋子循。
宋老夫人擰了下眉。
二夫人看戲的不嫌臺子高,忙問道,“只是什么?”
大夫人勾唇笑道,“只是她今日來看芷丫頭時,跟咱們循哥兒見了一面,心里竟是十分喜歡。”她頓了頓,對宋老夫人道,“兒媳聽她話里的意思,倒是愿意讓她家姑娘入府,給咱們循哥兒做小——”
“此事不可。”她話音未落,宋子循已經冷聲打斷,“母親,杜氏才剛小產,身子現在還沒恢復,兒子怎可在這時候納妾?”
大夫人的臉色也沉下來,不悅道,“就因為傅氏跟杜氏接連小產,你身邊才更需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且不說杜氏現在日日臥床,閉門不出,便是她養好了身子——”
她聲音一頓,滿臉凝重地轉向宋老夫人,憂心道,“母親,兒媳先前也曾問過太醫,她說芷丫頭接連兩胎虧空極大,如今內里早已是十分虛弱。即便日后再怎么調理,于子嗣上也要較常人艱難許多……難得現今有這么個合適的人,知根知底不說,還是芷丫頭的表妹,想她們姐妹從此一道服侍循哥兒,彼此也有個照應,如何不好?兒媳也是用心良苦啊,母親……”
一席話說得宋子循臉色陰沉。
他攥緊拳頭,正要反駁,一直摩挲著佛珠默不作聲的宋老夫人卻沉沉開口道,“太急了……”
宋子循一怔,不由看向宋老夫人。就見老人家搖搖頭,看著沈氏,一字一句道,“你太著急了。”
她的面容一如方才的溫和慈祥,可不知道為什么,沈氏直覺得她的眼神犀利無比,像是一下子看進她心里。
沈氏下意識挺了挺腰背,一臉委屈道,“母親,兒媳這都是為了循哥兒好……你瞧瞧杜氏小產這段日子,循哥兒都憔悴成什么樣了……他雖不是兒媳所出,可也是兒媳看著一天天長大的,這心里,心里實在心疼得緊……”沈氏說著,眼圈兒不由紅了,忙拿起帕子遮住眼睛。
一旁二夫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宋老夫人卻含笑責備道,“瞧你,這都是當祖母的人了,我還沒說什么,你自己倒先委屈上了。”她慢悠悠道,“誰也沒說你不是為了循哥兒好……只不過此事也還沒到這么著急的地步。”
宋老夫人想了想,問宋子循,“芷丫頭今年多大?”
宋子循忙道,“回祖母話,才過了十六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