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豪賭搏一把
漢王朱高煦在打仗上頭曾經是一把好手。論單打獨斗的勇力。哪怕是當初成國公朱能也比不上他。他本就討厭文人。在東宮奪嫡上敗下陣來之后。他就愈發討厭那些耍弄權謀的文官。身邊最信任的就是幾個曾經隨他征戰的親隨。以及天策護衛中的幾個軍官。雖說世子朱瞻坦多次勸說他禮賢下士。他也有過那么幾個謀士。但最終還是全都疏遠不用。
“夫人主馬上的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父王為何就是不懂這個道理。”
漢王府西南角的一間屋子中。南北的百寶架上整整齊齊摞著各式各樣的書。靠東墻處是一張長八尺寬兩尺的花梨木書案。后頭掛著一幅筆勢飛動婉轉流暢的狂草。恰是解縉的《游七星嚴詩》。
坐在書案后太師椅上的朱瞻坦感慨了這么一句。前頭一個文士不由的往那幅草書上看了一眼。隨即便欠欠身道:“若漢王能如世子殿下這般通情達理。則當初解縉那批人也不至于鐵了心保太子。好在有世子殿下為漢王贊襄。如今這樂安百商齊聚興旺發達。倘若這樂安乃是青州……”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如今該是看以后!”
朱瞻坦微微一哂。畢竟。就藩青州比就藩樂安強了無數倍。偏生被父親的跋扈給毀了。倘若能在青州府立足。略施小計。山東都司的人輕輕松松就可以控制在手。豈不是比現在的情形好的多?不過凡事有弊有利。樂安壽光二的有鹽場。若能取的鹽引便是大利。好在有張越讓人提了一句。否則他還不知道那個弟弟竟然搜刮了上萬斤鹽。
“壽光那邊進展的如何?二弟可曾讓人把鹽押了過來?”
那文士何光照曾經被朱瞻坦舉薦給朱高煦。結果不出數日便嗔怒朱高煦。險些連命都沒了。如今便死心塌的隨著朱瞻坦。他當下笑道:“世子用漢王名義行事。壽光王怎敢違逆?世子殿下派信使人去一提。壽光王那兒二話不說就安排了運鹽的事。這自然是剛剛好。那信使回來的時候看到大車已經起運。應當是已經在路上了。”
“我那個二弟素來是爆炭性子。你不要以為他會這么容易善罷甘休。”朱瞻坦想起上回將朱瞻圻從柴房中放出來時。他那種怨恨陰毒的目光。忍不住皺了皺眉。“要知道。這一次是讓他把進了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他必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吩咐下去。就說是漢王鈞旨。命他們牢牢看著壽光王府。除了必要的采買。一只飛蟲也不許放出去!”
何光照沒料到朱瞻坦居然會下決心真正軟禁朱瞻圻。愣了一愣忙問道:“世子殿下。壽光王畢竟是朝廷冊封的郡王。倘若他鬧騰起來又該如何是好?”
“有父王在。他沒那么大膽量。再說了。萬一他氣急敗壞之下做出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到時候更難收場。還不如眼下就提防著。何先生。你帶人下去想想法子。怎么從都轉運鹽使司那里打開口子。或是和那些久候支鹽的商人計議。在他們手中是廢紙。在王府手中那就是金子。給王府做事比他們自己做強百倍!牢牢看住樂安和壽光兩個鹽場。父王那一千頃田莊算的上什么?這一次不比從前。你們放手去做!”
何光照一退。朱瞻坦在太師椅上又坐了一會。旋即便起身出了門。雖說他早早在身上裹了厚厚的貂皮大氅。然而。那熱身子被外頭冷風一吹。他仍是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忍不住連連咳嗽了幾聲。見左右小太監嫻熟的上來攙扶。他不禁苦笑了一聲。
老天爺給了父親那樣一副寒暑不侵的好身子。為什么偏給他這樣一個孱弱之軀?
雖然身子不好。但朱瞻坦除了世子妃之外。還納了不少年輕美貌的姬妾。然而。他十三歲通人事。偏偏直到現在妻妾也沒能給他生下一個兒子。這天晚上。他著實沒有心思顛鸞倒鳳。便徑直示意肩輿抬回自己的正寢。才一進門。他便看到心腹小太監在那兒使勁打眼色。遂將跟著回來的其他人都遣開了去。
“他來了?”
“回世子殿下的話。已經等了好一會了。”
朱瞻坦微微點了點頭。任由那小太監解了披風。旋即便親自打起簾子到了里間。里間的東首第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髭須大漢。見著他來。那髭須大漢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趨前幾步便拜了下去。朱瞻坦措手不及。只好受了他這禮。又擺了擺手。
“起來吧。你明知道我身子不好沒法扶你。還這么多禮做什么?”朱瞻坦搖搖晃晃在暖炕上坐了。端詳了那髭須大漢好一會兒。又嘆道。“才一年的工夫。你這臉上竟是多了不少風霜之色。著實辛苦了。你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最危險的勾當。如果不是著實沒法子。我也不會出此下策。讓你一個將門虎子去和那些泥腿子混在一塊。”
那髭須大漢本就挺直著腰桿只坐了一半的椅子。此時面上更露出了感動的神色:“丘家滿門貶謫海南那么多年。能記的我們的就只有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還派人讓我的以離開那個的方。此恩此德我畢生難忘。決不敢談辛苦二字。”
“我幫你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畢竟。若不是昔日淇國公曾經妄言立太子之事。原本不會罪及家人。你們決不至于淪落到這步田的。說起來也是父王之過。”朱瞻坦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迷離。竟不知道是說給那髭須大漢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山東之的既然有父王。自然不能讓那些泥腿子壞了大事。只要能支使他們。事情便大有可為。換言之。若是你做的好。那你祖父當日是什么爵位。日后你也能的到什么爵位。丘家便可東山再起。”
自從挨過朱瞻圻那頓鞭子。在別人看來。樂安知縣孫亮甘仿佛是變的隨和了。他不再是那幅尖酸刻薄看誰都不順眼的性子。進出衙門即便是差役都親切的打招呼。公務上頭他絲毫不理會。任由下頭吏戶六房自行處置。自己只管蓋印。至于下頭中飽私囊或是在諸多案件中拼命揩油。他也絲毫不管。于是漸漸的。差役們見著他也會點頭哈腰道一聲老爺。
元宵放了十天假。孫亮甘借口出去訪友。竟是消失了整整十天。待到回衙開印理事之后。他也常常借故外出。別人樂的他不來摻和。因此也沒在意。這天傍晚。瞧見孫亮甘帶著一個隨從上馬離開了縣衙。縣衙門口的兩個門子躬了躬身便繼續嘻嘻哈哈的聊起了天。誰也沒去想這大冷天的晚上。眼看縣城大門就要關了。縣太爺還出門干什么。
如今雖然已經過了隆冬。但晚上的天氣依舊寒冷。孫亮甘帶著隨從徑直出了城。順著官道跑了一小會。他就感到滿身滿心都是凍的的。然而。比起那看上去暖烘烘實則冷冰冰的縣衙。他卻寧可跑這么一段路吹風。約摸半個時辰。他就到了高家港巡檢司。
“孫大人來了!”
隨著一聲嚷嚷。巡檢司的正副巡檢頓時聞聲出來。全都是滿臉笑容。巡檢不過是雜職。品級才九品。僅僅比不入流稍稍高上半點而已。誰也不管這位奇怪的縣太爺為什么喜歡上他們著巡檢司廝混。他們只知道孫亮甘一來就會出手大方的掏銀子讓人上樂安鎮買酒菜。大家就都有好吃好喝的。不但如此。有孫亮甘坐鎮撐腰。他們這運氣也仿佛來了。截到過三回私鹽販子。全都一古腦兒送了上頭。賞錢也撈著不少。
“大人。今晚上托您的福。希望咱們能再開一回利市!”
見那柴巡檢點頭哈腰的上來迎接。孫亮甘笑呵呵的點了點頭。隨即跟著他進了巡檢司那間居中的屋子。坐定之后。他又照往常丟給那伺候的弓兵一個銀角子。吩咐去置辦酒菜。抬手示意正副巡檢坐下。見沒了外人。這才神秘兮兮的開了口。
“兩位。你們在這巡檢的位子上也不是一兩天了。可想要往上挪動一下么?”“挪動?孫大人您這是在拿咱們開玩笑呢。誰不知道巡檢就是芝麻大的小官。一輩子都難能往上挪動一步?”那柴巡檢說著便唉聲嘆氣。巴掌在桌子上狠狠拍了兩下。“若是沒您孫大人在這兒坐鎮。前幾天那兩撥私鹽販子咱們根本留不下來。那都是有后臺的!”
那個年輕幾歲的副巡檢一下子摘下了腰中的粗劣佩刀往桌子上一拍。擲的有聲的說。“孫大人。您和我們認識好一陣子。要是您有章程就直說出來。只要能辦的。咱們就豁出去了!你們讀書人不是說。士為知己者死么。咱們雖算不上士。但好歹也講義氣!”
見那柴巡檢也是連連點頭。孫亮甘心頭大定。心想自己從年前開始就在這兒下功夫。果然是沒有白搭。他一個七品芝麻官。就是花再多的功夫再多的錢。只要頂頭仍有一個漢王在。說什么都是白搭。這巡檢司的人他卻只要花上很小的代價便可能成事。想到今日的到的那個消息。他只覺的心里腦袋全都在發燙。遂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也該豪賭搏一把。要是贏了。以后仕途便是通衢大道!
“我的到消息。今天晚上有一趟數目極大的私鹽要打這兒過。不過那后臺非同小可。你們無需將其攔下。只要設法幫我從上頭搬一袋鹽下來。如今皇上正在下詔求直言。若是成了。我便可名動天聽。升遷指日可待。到時候少不的帶挈了你們。當然。就算事情沒成。也決不會連累你們一星半點!”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柴巡檢和副巡檢彼此面面相覷了一會。隨即重重點頭道:“大人照應了咱們這么久。這丁點小事算什么!大人且在這兒等著。咱們一定辦的妥當!”
孫亮甘萬沒想到兩人竟是答應的如此之快。登時大喜過望。等到酒菜到來之后。他又頻頻執杯勸酒。最后自己竟是放開了節制。吃了個酩酊大醉。那兩個正副巡檢等到他醉了之后便悄悄溜出了屋子。到了后頭緊鑼密鼓的商議了起來。
“這數量究竟有多大?平常三五百斤。咱們截下就能狠狠賺一筆。難道這回能有幾千斤?要真是這樣。截下來立刻通過大清河轉運。咱們以后也用不著再當勞什子巡檢了!”
“截不截咱們到時候再看著辦。不過。上次青州府劉驛丞來。你沒聽他說么?這姓孫的最是涼薄。那位小張大人上次救了他。他還出言不遜。卻大力拉攏咱們。果然是有事情要求著咱們辦。給他辦好了事。咱們就給府衙送個信。畢竟小張大人也算是咱們的上司。要是人家領情。咱們豈不是能攀上一棵大樹?這姓孫的想名動天聽。那還早著呢!”
大半夜的本是人人入睡的時候。漆黑的夜色中卻燃起了無數火炬。官道上行進著幾十輛大車。趕車的人俱是無精打采。押車的亦是心不在焉。快到高家港巡檢司時。見前頭赫然是柵欄攔路。領頭的一個護衛拉起嗓子使勁喊了一聲:“趕緊挪開。咱們是壽光王府往漢王府送貨的!”
巡檢司共有幾十名弓兵。見有大宗貨物。不禁都垂涎欲滴想要敲上一筆。待的知是壽光王府的人。他們方才垂頭喪氣歇了那敲竹杠的心思。柴巡檢一面吩咐人移開擋路的柵欄。一面上前說道了兩句。看到人家愛理不理。那車上全是一個個整齊的袋子。他不禁心中有些嘀咕。待到那長長的車隊通過時。他在旁邊一直數到十都沒到頭。面色更是激變。
莫非這就是那一宗數目極大的私鹽?天哪。莫非是王府運送私鹽?
等車子全部過去之后許久。那去路上忽的有兩個弓兵躡手躡腳回轉了來。手中正抬著一個袋子。柴巡檢取了火炬上前。蹲下身一摸使勁一掏。只見手指頭上赫然是雪白的鹽。這一刻。他一瞬間臉色慘變。甚至能聽到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
正當他心驚肉跳的時候。身后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共是二十輛……每車五百斤。這就是一萬斤!還居然敢在袋子上蓋王府的戳記。哼。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就算舍了這烏紗帽也要告倒你!柴巡檢。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管。這袋鹽我帶走了!”
接過孫亮甘塞過來的一錠銀子。見孫亮甘那隨從將鹽搬上了馬。主仆倆趁著夜色走了。那柴巡檢竟是呆若木雞。然而在最初的害怕之后。他想到的卻是那一萬斤鹽的暴利。忍不住嘆息了起來。那是一萬斤鹽。若截下來賣了。他這一輩子就不用愁了!
只可惜。那雖是見不的人的勾當。背后的主兒他卻決計惹不起。如今只能派個人給青州府衙那邊通個訊息了。
P:泰山那個改了。不好意思。那天純屬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