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月亭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氣定神閑地看向曹管事,淡淡道,“曹管事,你還有何要分辯的?”
曹管事撲通一聲跪下,涕淚橫流,哀求道,“老奴、老奴再不敢了,銀子這幾日內老奴便悉數補齊,老奴在各處替余家當差已有十二年了,這、冷不丁到了青州,沒了管束,一時財迷了心竅,小郎君再給一回機會吧!”
余月亭挑了挑長眉,美目微瞇,語氣也冷了下來,“你便是這么給余家當差的么?你是老管事了,我父敬你、信你,方才把青州的產業悉數交由你打理。你便是這般糟蹋主上的信任么?”
曹管事跪爬向前,連連叩首,“不敢了、再不敢了。老奴知道錯了,對不住郎君。求小郎君給老奴一個贖罪的機會!”
余月亭差左右將他拖下去,厲聲說道,“濫用家主信任謀一己之私,置家主聲譽于不顧!此等背信棄義之人,最為我余家所不恥,我余家斷斷容不下。
即刻送官,濫放銀貸、挪用公戶、詐領月錢,這一樁樁、一件件,自有明府大人決斷!”
眾家仆聞言噤若寒蟬,沒想到這新家主看著年歲不大,卻有如此手腕,分明是殺雞儆猴,做給眾家仆看的。
隨即一一盤點了曹管事這些年來安插在各處斂財的親戚密友,又牽扯出背后的一干人等來。
余月亭命人悉數看管起來半步不得離開,待明日天色一亮,便擬狀紙,同曹管事一起扭送見官,并將一干人等的姓名貼于城門前的大榜之上,即刻逐出余家,永世不再錄用。
這般敗壞家主信任之人,自然旁人也不敢用。
余月亭絲毫不留半點情面,前后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光景,這一干人等命數便全然不同了。
站在堂下的眾家仆有瑟瑟發抖的,也有不少素日里被曹管事欺壓的、看不慣他只手遮天又無能為力的,此刻只覺得十分解氣,心中更是贊嘆這少年家主行事清明公允,又有雷霆手段的。
“府內人事總管何在?總賬房何在?”
余月亭喉嚨有幾分沙啞,端起茶盞來痛飲一口潤了潤喉,但臉上厲色依舊不改。
“奴、奴在。”
兩個男子一前一后跑出來,規規矩矩地站在堂下。
余月亭清清喉嚨,目不轉睛地盯著二人,“曹管事犯下這些事,二位難道就沒有一點覺察么?”
兩人讓她盯得后脊一陣發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磕磕巴巴說,“知、知道。”
“哦?”
余月亭淡啟朱唇,輕言慢語,說出的話卻叫二人發抖,“領著余家的月錢,對這等事視而不見,尸位素餐,你二位也不必多留了。”
兩人連忙分辯道,“小郎君,都是那曹管事一手遮天,又多番威脅,我二人也是處處受他鉗制,也實在是沒了法子……”
“沒法子?鶴州那面可是半封書信也沒見來過,到今日我查賬之前,也是半點風聲都沒漏過。他姓曹的就有那么大的能耐?!你們到底是給他姓曹的當差,還是給我余家當差?!”余月亭面有怒色,厲聲說道。
余月亭朝堂下眾人掃了一眼,視線再度落回二人身上,“二位,月錢不是那么好掙的,古語有云,在其位,謀其職,負其責,盡其事。無論在何處做事,都離不了這幾個字,你二位捫心自問,可做到了?”
二人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余月亭揚揚手,“罷了,結了這個月的月錢走吧。我余家廟小養不起二位閑人。”
二人面面相覷,羞愧難當,又無從辯駁,只得訕訕離開。
這一番折騰,便到了半夜。
余月亭拿過放在一旁的賞銀,淡淡笑著依照查賬情況將賞銀分發到各人手中,“今日有勞各位了,助我理清府內冗事雜賬。多虧了各位認真細致,才將這賬務梳理清楚。
日后這府中我主事,凡有問題各位可直接找我,大家安安心心做事,再不會有人以權謀私、只手遮天,各位主事就請安安心心收下這賞銀。”
她將站在堂外的婢子婆子等家仆悉數喚進來,花廳內又是站得滿滿,不過比起之前,人數明顯少了許多。
含煙捧了許多紗囊上前來,紗囊輕薄,里頭的金銀錁子,一眼望去看得清清楚楚,個個一樣多少,絕不厚此薄彼。
余月亭淺淺笑道,“各位才是在府中踏踏實實做事的得力之人,繁事已了,今日是主仆第一回見面,自當備些薄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說罷含煙領著兩個婢子一個一個挨個上前分發打賞。
一眾婢子婆子小雜役見狀皆是一驚,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賞賜的份兒,更沒想到新家主如此大的手筆。
到底是家主,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頭回見面便是如此大的手筆。
又經今日之事眾人對余月亭更多的是信服,原以為新家主不好相與,現下看來倒是個清明公允、賞罰分明之人。但凡踏實辦事,必然不會虧待。
瑞生緊緊捧著手中的賞銀,有些愣神。
自己從沒受過如此大的賞賜,自小在府中做事,身份低微,受盡白眼,眼圈忽地就紅了,眼淚鼻涕一齊往下淌,他抽抽鼻子使勁憋回去。
余月亭聞聲朝他看去,有些奇怪,怎么受了賞反而哭兮兮的,不禁有幾分奇怪地問道,“怎么了?”
瑞生憋紅了臉,哇地哭出聲來,磕磕巴巴地說道,“瑞、瑞生是個粗鄙下人,又識不得幾個字,怎、怎受得住賞賜?”
余月亭瞧著他哭兮兮的模樣有些好笑,但轉念一想,這淚水之中不知含了多少辛酸苦澀。
于是正了正色,向他也是向眾人說道,“我余家世輩經商,除卻誠信以外,這‘仁義‘二字也有不二地位,為人要善、為富要仁,方能廣結朋友,在這世上立足。”
“你們記好了,往后在這府宅之中,無論何人,一律論功行賞、論過行罰,無有粗鄙、尊貴之分!”
此話一出,從內到外無有不服的,都打心眼子里對這新家主服氣,不虧為余家小郎君,這等格局和境界,豈是尋常的小門小戶能有的。
于是皆齊刷刷地跪地伏拜,“家主仁慈,一切謹遵家主吩咐!”
聽得一地跪拜之聲,余月亭淺勾嘴角,將手中冷茶潑了,伸出纖手續了一杯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