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孤零零躺著一把顧云安的折扇,床鋪整整齊齊,余月亭坐下,伸手探過去,冷冷冰冰,看來晚上又沒有回府。
城東龍川山那頭的山匪一鬧,顧云安就不在府上。還真是巧了。
余月亭臉色有些難看,腦海里回想著前幾日瑞生前來匯報的話。
近來自己刻意疏遠了顧云安,他手頭也沒多少事情,便空閑下來。
瑞生與薛原沒日沒夜盯著他的行蹤,還真查出些東西。
瑞生二人跟了顧云安幾回,不知怎么,最后都被他甩開了,沒有一回能跟到最后的。
偏巧前幾日薛原家中有事,從老家回來之后,正好瞧見顧云安,也沒刻意去跟,卻無意發覺他領著一隊黑衣人上了山沒了蹤跡。
余月亭凝神緊緊在屋中坐了一會兒,含煙在門口警覺地看著。
雨聲嘈雜,余月亭心中卻十分平靜,走出屋子,照舊將房門關上。
她回到房中看著屋子中的六把其貌不揚的古琴,伸手輕輕撥弄了兩下,輕嘆一口氣,這古琴少有人識得,常人打眼一瞧,都只當是一把不值錢的破舊老琴,卻不知如今有多難得。只可惜保不住了。
余月亭自幼跟隨母親學習音律,對樂器不說精通,也可說是略懂一二。
余月亭看著落了灰的古琴,只覺得暴殄天物。這古琴好不容易得以重見天日,卻不過一瞬之間,又要被拋在泥濘之中,自此怕是再難以出現在世人眼前了。
余月亭抱了一把古琴放置在桌上,從懷中掏出羅帕將琴身輕輕擦拭干凈。
“來吧,讓你見見天光。”余月亭低聲說道。
余月亭尋了一方小拱桌放置在廊下,暫且充當做琴桌。
她纖指在琴弦上翻飛和著落在青檐上的雨聲彈奏起來,風急雨勁,余月亭手指翻飛,琴聲比雨聲更急,忽而如疾馳的馬蹄,忽而如急促的戰鼓,攪得人心也是慌慌。
一曲終了,天色漸亮起來,余月亭輕輕撫了撫琴弦,搖搖頭說道,“可惜了。”
余月亭扭頭向含煙問道,“都安排好了么?”
含煙點點頭,從偏門領過來一個身著布衣、不起眼的男子。
余月亭吩咐道,“你要記住將這六把古琴拋下之前,務必要先將古琴破毀一點,不管是將琴弦割斷還是將琴身砸破,動作要快。拋琴的時候不必丟到太隱蔽的地方,不必太遮著掩著,到了龍川山地界避著點人,別讓人看見你,丟下就趕緊離開,不要在龍川山地界逗留。明白了嗎?”
“明白。”男子點點頭。
余月亭使了個眼色,含煙遞了個錢袋給男子。
“這是定錢,余下的事成之后自會有人送去給你。”
男子點點頭說道,“明白”
“含煙,快領著他去吧。”余月亭吩咐道。
含煙應了一聲,招招手讓男子跟自己走。
兩人拐了個彎,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方才吹風受了涼,余月亭微微有些頭疼,她伸手裹緊了身上的外袍,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此事本不那么復雜,只是沒想到王家商隊那兩個人這般磨蹭,到黑石頭山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黑石頭山和龍川山,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完全是兩個相反的方向。古琴被搶過來運回來之后,將將進城,城門就落了鎖,根本沒來得及出城。
這幾個人是溫衍找來的,瞧著倒是靠譜,應當不會漏了口風。
只是六把古琴也不小,實在是太過明顯,溫家耳目眾多,來往的人員又復雜,實在不敢朝溫家藏。
余月亭府上要安全得多,只是府中人員相處時間還不長,她自己也不大信任,怕被人瞧見漏了口風,就只能趁人不備放在自己房中了。
容州那面頂多出借一小部分官軍,容州的官軍都是花費巨多、精心訓練了數年的強兵悍將。
個個都是容州葛明府的心尖兒寶,黑石頭山的賊匪兇狠殘暴,交戰之間難免有傷亡。
容州葛明府是個官精,也活成了人精。借調官軍他頂多做做表面功夫而已,哪里舍得將自己的精銳借調出去,萬一有所折損,他還不心疼死了啊?
所以借調來的官軍數量不會太多,整體作戰能力也不會太好。
而眼下青州城腹背受敵,城東城西兩頭,一個黑石頭山,一個龍川山,都有山匪。
剿匪勢必有個先后,但凡是官軍出手,勢必會打草驚蛇,屆時山匪有所防備,搞不好撲了個空,白費力氣。
這些山匪待容州借調的官軍回到容州之后,保不齊又出來興風作浪。倒是借調官軍耗費巨大,若是不借調,本地官軍又剿不下來,時不時出來擾擾民、攔攔路,也夠鬧心的。
余月亭想了許久,都沒想出到底怎么辦。那日偶然看見王啟東的貨能夠在城內城外照常自由出入,余月亭這才心生一計,何不在借調的官軍來到之前,來一出窩里斗,讓兩邊先斗一個兩敗俱傷,到時候官軍漁翁得利,豈不是更好?
于是才想了這么個辦法,找了幾個膽子大的男南充黑石頭山上的山匪,趁著劉總領頭不在的青州城的時候,將王啟東的貨劫了,再將此事嫁禍到龍川山那頭到山匪頭上。
山匪與山匪之間一向最守規矩,向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眼下若是無故被犯,定然不愿就此息事寧人,兩伙山匪定然要爭個你死我活,打得頭破血流。
龍川山上的山匪就那么一小撮,雖是新起的勢力,但人數終究沒有黑石頭山多年發展的多。
搞不好這一遭就直接被黑石頭山的那一伙山匪直接滅了。
余月亭內心倒是希望如此,這樣一來倒也省事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待黑石頭山上的山匪將龍川山上的山匪一舉殲滅之后,容州借調過來的官軍正好黃雀在后,將黑石頭山的山匪拔除,從此天下太平。
眼下最為關鍵的,就是王啟東。
只有通過他,黑石頭山的山匪才能知曉有人冒充他們,并且是在他們地界上劫貨。
原先余月亭想著賭一把,就看王啟東這回的貨重不重要。
若是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說不準他也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昨夜見到劫回來的古琴,余月亭心中便知道,這回自己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