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簿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有手有腳,自然能養活兄嫂孩子,只要勤勉,總有出頭之日,阿嫂也不必擔憂,不必聽阿叔之言,過于憂慮,萬事有我。”薛原向薛林氏安慰道。

沒想到這薛原年紀輕輕,卻是這般有擔當的小少年。

也是不容易啊。

余月亭微微嘆了口氣,伸手去解錢袋,被薛原攔住,對余月亭笑道,“小郎君,我從前不懂事,冒犯了小郎君,小郎君不計前嫌仍留我在府中當差,薛原已然是千恩萬謝了。萬萬不可再為薛原破費,薛原能養活兄嫂。”

薛原面上雖然含笑,語氣卻十分堅定。

瞧這樣子,他是不會要的。余月亭松開了錢袋。

同時讓余月亭詫異的還有顧云安,這種種實在是不像一個山匪的行徑。只是當下來不及想這么多了,回頭再說吧。

余月亭對薛原笑著說道,“世上路千條萬條,一路不通還可以走另一路,總歸是能想出辦法的。”

余月亭思索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對薛原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能解你之困。”

薛林氏這樣的婦人沒見過什么大世面,立時便覺得有了希望。她擦擦眼淚站起身,用希冀的眼神望著余月亭。

“你來。”余月亭招招手,將薛原召上前來,附耳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么。

薛原慢慢皺眉,有些不解,“賣青州的東西?”

余月亭點點頭,“不錯。從今日起你不必在府中當差,你和瑞生年齡都不大,在府中當雜役可惜了,我此前沒有注意,今日這才想起來,你二人該學些本事,往后日子還長,有本事傍身,路才走得長。”

“你二人去雜貨鋪幫忙,跟著主事學習。此事由你和瑞生去辦,采買貨物、賣貨,這些都由你去辦,若能壓低采買價格,多余的錢歸你。賣貨也是一樣,你與瑞生賣出多少,我提一成給你二人。”

薛原愣住,有些不好意思,“小郎君,這怎么可以……”

余月亭笑笑,“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自然也想多掙些錢,光指著主事一人,賣不出去多少,提一成也算是激勵你們,有錢大家一起賺,有何不可?”

聽得余月亭這話,薛原十分感動,但有些擔心,“眼下青州城中人少,賣給誰呢?”

余月亭又笑起來,“你可真是個死腦筋,你當方家四郎做什么去了?很快就有人來了。”

薛原想了想,“小郎君是說,那些容州的官軍?”

算他反應還算快,余月亭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這些東西正是要賣給官軍的。”

薛原有幾分懷疑,“能賣出去嗎?”

余月亭喝了口水解釋道,“容州那葛明府如此愛財,容州官軍的月俸不會有多少。也只是面上風光罷了,要養家糊口背地里也不好過。所以時常出現官軍巡城抓小商小販的事情,其實就是使這個方法撈點錢,否則日子怎么過得下去?”

一旁靜靜聽著的薛林氏贊同地點點頭,插嘴說道,“小郎君說的這話倒是不錯,莫說是容州,就是青州也一樣。

隔壁那貨郎就是這樣,說來也算他倒霉,前幾日正走街串巷賣貨呢,到了城東卻被巡城的官軍攔下來,死活說他賣的東西有問題。貨郎好說歹說都不放過,非要捉了他回去見官。

那貨郎害怕,將兜里的錢全掏出來遞給那伙官軍,這才算了了此事。

那貨郎害怕了,想著避開這伙官軍,到城西去賣貨,卻不想到了西頭,又遇見另一伙官軍,如法炮制,上前就抓人,死活說他東西有問題。

那貨郎一天才掙幾個錢嘛,全被城東的官軍搜刮走了,哪里還有錢給這伙人。這西頭的官軍死活不信,將貨郎全身上下翻了個底朝天,這才相信。

但鬧了一場,什么都沒撈著,自然心中不痛快,就將貨郎那一擔子貨全都拿走了,說是拿去查驗,實際上就是幾人瓜分了。

那貨郎急了,他就指著這擔子貨吃飯呢,上前說理,將那幾個官軍纏煩了,索性將他拖到巷子里頭打了一頓。那貨郎又氣又急,回來就病倒了,這幾日都下不來床。”

薛原有些吃驚,“居然還有這種事。”

余月亭倒是見怪不怪,如今明府們都如此,心中只有一個利字,絲毫不在乎百姓死活,底下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余月亭點點頭,“所以咱們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容州葛明府是個黑心的,借調官軍都敢明目張膽要錢,這些錢必然也不會落到官軍手中。

這些容州官軍跋涉而來,一路辛苦,定然不愿意這么兩手空空回到容州,若是沿途販賣些私貨,賺點行腳喝酒的錢兒,明府大人當面撞上也不會說什么。所以這是一筆極為穩妥的買賣。”

余月亭坐在桌旁侃侃而談,拉過薛原坐著相陪,不讓他再站在身邊伺候。

“官軍一路快馬而來,身上帶不了太重的東西,尋常東西無非就是些煙葉、碎米什么的,沒什么賺頭。容州百姓富裕,也肯使銀子,若是打著青州特產的名號帶回去賣,這容州城中的百姓圖個新鮮都會競相去買,也不在乎錢多少,轉過手來利潤就大了。”

薛原這才恍然大悟,不禁對余月亭豎起大拇指,“連官軍此番前來剿匪也可以做生意,小郎君真是厲害。要換了我,定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法子。”

余月亭笑笑,“這也是跟父兄學來的。我父親常說,這世道勤勉、努力自然可以成事,但在做買賣這事上,光是勤勉還不行,須得有膽色,要善于抓住機遇籌謀,方才能夠成功。可惜我差得太遠,還不及父兄之萬一……”

薛原若有所思,細細想著余月亭所說之話。

余月亭看著他笑笑,覺得薛原有幾分可憐,不過十二三的年紀便要背負這許多。

自己在他這年紀,尚且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幼稚小孩呢。

這蕓蕓眾生雖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命運卻如此不同,余月亭自覺自從來到青州之后比從前沉穩了許多。

從前自己不屑的東西,如今看來,不知是父輩多么努力才換來的。如今也懂得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