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杜五一和李志遠一路回到過龍嶺的時候，已經是午后了。
但當他們踏入山門之后，仍舊吃到了熱氣騰騰的飯食，大塊的燉肉，饅頭和烙餅，依舊是相當扎實的一頓。
“回來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吃。”
一邊這樣說著，李志遠一邊毫不客氣地抄起一個肘子，大口啃食起來。
“弟子們下山做事，跟人動手，體力消耗可不小，所以大伙回來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吃頓飽的……這也是為什么一進山門就是食堂，畢竟這樣方便。”
“確實方便。”
杜五一不禁連連點頭。
雖然杜五一出去之前吃過了，但來回跑了兩趟，卻也消耗了不少體力，眼下看到食物端上來，便也跟著多吃了些。
“能吃好，能吃是福。”
眼見得杜五一也跟著大口吃肉，李志遠登時便笑了起來。
“雖說很多人都覺得，想要提煉血氣，只需要多吃丹藥就可以了，但是在咱們金剛門，還是要多吃，吃得人高馬大，吃得身強體壯。”
說到這里，李志遠上下打量了一眼，杜五一那裹在寬袍大袖中的身形，緊接著便又塞了一個肘子給杜五一。
“你還是太瘦了，好在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爭取早點把身上的衣服撐起來。”
眼見得碩大的肘子被塞到面前，杜五一一時間哭笑不得。
雖然相處時間還有點短，但杜五一已經隱約能感覺到，對于能不能用強壯的肌肉撐起身上的寬袍大袖，師兄們好像都有一種奇怪的執著。
“多吃點，早點長得壯實一點。”
看到杜五一繼續開始啃起了肘子，李志遠這點了點頭。
“長得壯實一點，本事練好一點，也好出去做事。”
說到這里，李志遠頓了頓。
“畢竟這也是為了變得更強來考慮。”
“變得更強？”
杜五一一時間有些沒聽明白。
“是指……更多的實戰經驗？”
杜五一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個。
但那回想起北通商會門外，李志遠那輕松寫意的表現，他又覺得對方說的不一定是這方面。
畢竟李志遠打得實在是太過輕松，這種戰斗完全稱不上磨煉。
“你這個角度說得倒也對，不過實際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李志遠想了想，才繼續解釋下去。
“實戰終究是一種損耗，不是一種滋養，出去與人動手，或許你確實能得到經驗，但是你的體力，精神，都會有相當的損耗，甚至還有可能受傷。”
“這……確實。”
聽到李志遠這么說，杜五一緩緩點頭。
李志遠說的，倒是他從沒想過的角度了，原本他的既定印象里，戰斗就是要累積更多的經驗，才能出手更精準，才能破解更多的招式，才能打敗更多的強敵。
但是，一直戰斗，真的是好事嗎？
很顯然，這絕對不是好事，身體和意志一直被消耗，得不到補充，再加上身上累積的傷口，總有他撐不住的時候。
回想起自己那饑寒交迫時候的瀕死體驗，杜五一對李志遠的話深感認同。
不過問題，也在這里了。
如果不是從積累實戰經驗的角度來考慮，那這種事，跟變強的聯系，又在哪里？
“看來你應該是，完全沒了解過這方面。”
聽到杜五一還是有疑問，李志遠便伸出了四根手指。
“你或許聽說過，或許沒聽說過，想要修行變強，有四個方面，是必不可少的。”
“也就是，所謂的法財侶地。”
法財侶地？
杜五一咀嚼著這個詞，繼續聽了下去。
“所謂法，即修行之法門，簡單來說，你至少要知道你在練什么，在學什么。”
“所謂財，或許你會理解為錢財，雖然這么理解倒也沒錯，但錢本身可沒辦法讓你變強，你需要把它換成吃穿用度，換成各類丹藥，換成修行資源……甚至有些修行資源，你就算花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
“所謂侶……看你這眼神，怕是理解成了常人眼中的男女夫妻了。不過修行中的侶，指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志同道合之輩，是共同修行之人，彼此督促，共同進步，才是修行之侶。”
“也就是說，師兄弟？”
只看李志遠的神情，杜五一馬上便明白了對方在指什么。
而李志遠，也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不止是局限于這方面，但師兄弟之間，也確實是最好的修行之侶，畢竟師出同門，修行法門和走的路子也都差不多，彼此之間也更能互相交流，相互促進。”
“然后的話，就是所謂的地。”
說到這里，李志遠看向杜五一。
“你是不是覺得，這所謂的地，指的就是住在哪里？”
“……是。”
杜五一實話實說。
關于這個，他確實沒多想，就是按照住在哪里去理解的，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又或者說什么風水宜人的居所，說到地的話，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這個。
“對，也不對。”
聽到杜五一這么說，李志遠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謂地，確實是指住在哪里，但這不代表，這個地，就只局限于你住的地方。”
“就好像我們住在過龍嶺，住在金剛門，但是我們平日里喝的水，卻是來自七水河那邊，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需要在俱北城采買，訓練弟子，要去龍首山的練功場，至于丹房里的丹爐，更是從南邊的云帆津采購來的。”
“所以你想想，如果七水河，俱北城，龍首山，南邊的云帆津，這些地方如果出了事，金剛門這個地，又會如何？”
“這……”
聽著李志遠一步一步的描繪，杜五一的腦海中，也逐漸勾勒出了相對應的形象。
七水河出事，山門就會斷水。俱北城出事，山門就會斷糧。龍首山練功場出事，弟子們就算能在山門里訓練，缺少了鐵樺木，效率恐怕也會大打折扣。至于云帆津出事……短時間內或許看不出什么，但山門丹房的丹爐，卻是用廢一個就要少一個了。
所謂地，包含的可不止是當下住的地方，還有周圍的環境，乃至于周圍的一切。
法，財，侶，地。
杜五一深深地記下了這四項要素。
而現在的金剛門，無疑是四項要素盡皆齊備的，上有師父傳法，中有師兄弟之間彼此督促奮進，下也不缺資源，從吃穿用度到各類丹藥一應俱全。
至于地的話，更是……
“更何況，也不止是因為修煉。”
說到這里，李志遠轉過頭，看向山門外的方向。
“吃在這里，住在這里，練在這里，活在這里……這里對我們來說，就是家。”
這樣說著，李志遠看向杜五一的視線，也變得柔和起來。
“五一師弟，以后這里也是你的家了。”
家……嗎？
杜五一愣了愣。
甚至直到吃完這一頓飯，杜五一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家……嗎？”
杜五一還在默念著這個詞。
但李志遠卻沒有就這么停下，而是一路拉著杜五一又去了丹房。
“弟子們下山回來，都會走一遍這個流程。”
李志遠熱情的為杜五一介紹著。
“先吃頓好的，然后來丹房領丹，再去藥浴廂房泡一泡，這樣也就能消解疲憊，把下山跟人動手的消耗迅速補回來。”
“嗯……”
杜五一緩緩點頭。
這確實是一個最方便的設置，就像家里一樣，雖然家居擺設不一定有多規整，但卻都放在了最方便使用的地方。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杜五一卻突然聽到，李志遠的聲音沉了下來。
“什么？血氣丹沒了？”
“沒辦法，志遠師兄，最近藥材確實緊缺。”
李志遠的面前，朱又文也一臉為難。
“幾味主藥倒是還好，但是前段時間風雪鬧得厲害，輔料倒是缺了一些，之前給五一師兄的那些，就已經是最后一爐了……如果志遠師兄急要，那我這就找人去山下采買。”
“去吧，快去快回。”
這樣說著，李志遠卻干脆拉著杜五一在一旁坐了下來，繼續為杜五一講解起了，法財侶地的幾種表現形式。
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知識了，更類似于一種師兄們自己的經驗總結，因此李志遠這邊在講解的時候，一群閑暇的弟子們竟也逐漸湊過來，站在一旁仔細聽著。
李志遠倒也沒有趕人，而是干脆讓弟子們席地而坐，聽他講解。
如同一個諄諄善誘的兄長一般。
“這就是……家的感覺？”
看著眼前那些認真聽講的弟子們，又看了看身側那個，依舊在口若懸河的師兄，杜五一逐漸回過神來。
這種感覺，倒是不錯。
只可惜，這講解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只因為下山采買的弟子，回來的速度有些過于快了。只是一會的功夫，三個瓷瓶便被送到了李志遠的手中。
“可以啊，腳力見長。”
拍了拍那個弟子的肩膀，李志遠便隨手打開瓷瓶，倒出丹丸，就要往嘴里送。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李志遠突然眉頭大皺。
“你從哪買的？”
李志遠猛地抬起了頭，死死地盯著那個弟子。
“你是不是故意的？”
“就，城里的醫館……”
被李志遠一雙虎目盯著，那弟子登時便汗流浹背。
“我也知道又文師弟現在進了丹房，所以沒去他家買……”
“我不是說你吃沒吃回扣的事情，我是說，你知不知道你買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邊這樣說著，李志遠一邊揮手劃過手中的藥丸。
只見那被剖開的藥丸之中，竟混著幾絲，暗紫色的藥泥。
“外道邪藥……”
李志遠的眼睛瞇了起來。
“看來有人想要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