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堂的田文凱，你只需要按照戲文里的方式，來接觸他就好，你做得越夸張，他也就會越開心。”
杜五一還記得，在潛入金水堂之前，見過田文凱的朱又文，是這樣對他說的。
原本在剛潛入的時候，他還以為朱又文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畢竟這田文凱怎么看，都有些多疑過了頭。
要知道他都已經為這田文凱擋了一刀，對方卻仍舊晾了他幾天，才允許他加入金水堂，這份小心謹慎，一度讓杜五一以為，自己刺探不出什么東西了。
說到底，他終究是第一次干這種活，以前沒什么經驗，若是真失敗了，倒也不算奇怪。
可是就田文凱現在的表現來看……
他意外的成功了。
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成功。
即便這一切都是假的。
牛老二的人頭是王四方專門過來遞給他的，血煞幫出身的王四方，很樂意借著這個機會，用外人動手的名義，來鏟除掉不愿意臣服的牛老二。
至于身上的傷口，更是王四方幫忙砍出來的，為了偽造他一路血戰的慘狀，王四方也算是下了狠手，里面甚至夾雜了一點私人恩怨。
這也是為什么他沖出門后，很快便把腦袋給拿了回來，只因為王四方就拎著牛老二的腦袋，在附近等著他呢。
如此拙劣的演技，杜五一自己都不太能相信，這事能成。
但很明顯，田文凱，還真就吃這一套。
“也就是說，越是多疑的人，也就越是會對自己相信的東西，深信不疑。”
馬車之上，杜五一看著身邊的田文凱，逐漸總結出規律。
就好像現在這樣，按理來說，原本是應該讓已經被提拔為頭柜的杜五一，出去趕車，那是原本薛頭柜的位置。
但眼下杜五一身上有傷，這田文凱便另叫了一個伙計來負責趕車，自己則帶著杜五一坐進車廂里，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
“一會進去之后，你就多吃，少說，能不說就別說。”
田文凱叮囑著杜五一，語重心長。
“畢竟這個場合實在是太重要，來的都是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種盛會……你就當成戲文里的諸侯會盟。”
“先生，小子自幼乞討，沒聽過戲。”
杜五一想了想，干脆恰到好處的表現出自己的無知。
“這諸侯會盟……”
“無妨，回頭帶你聽聽，你就知道了。”
雖然這小乞丐接不了下茬，但也正是這份無知的表現，反而令田文凱愈發地歡喜。
無知，意味著可塑，意味著可以變得有知，就像是一張白紙，正等著他往上面隨意涂抹。
忠義，敢打敢拼，最關鍵的是，還很無知。
還有什么是比這更好的貼身心腹嗎？
“老爺，咱們到了。”
也就是田文凱正沉浸在喜悅中的時候，前面趕車的伙計，卻回頭喊了起來。
拉起杜五一的手，田文凱便帶著自己這新收的忠臣良將下了馬車，而在這酒樓的門口，杜五一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是了，熟悉的面孔。
眼前這些前來赴宴的人中，竟有不少，是曾經在北通商會那邊露過臉的！
“這……”
杜五一連忙低下頭，縮到田文凱的身后，防止當場被認出來。
但這個行為，卻被田文凱理解成了，沒見過大場面的本能瑟縮。
“慢慢習慣就好，畢竟你既然都已經當了頭柜，那也就要經常經歷這樣的場面。”
田文凱循循善誘，一副敦厚長者的模樣。
“經歷得多了，也就不怯場了，見識這種事情，總是這么一步一步……”
“呦！田老板！”
也就是這個時候，卻有個身著錦袍的男人，帶著護衛湊了過來。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別提了，濟世齋的秦老狗，老夫一定要他狗命！”
一聽到別來無恙這四個字，田文凱登時便恨得咬牙切齒。
那身著錦袍的男人也跟著連連寬慰，說是一定要幫田文凱報了這血仇，而在得知薛頭柜被殺，眼前的年輕人被提拔成了新的頭柜之后，更是一邊寬慰田文凱，一邊鼓勵著杜五一。
“年輕人好好干，田老板對自己人可是很大方的，忠心做事，田老板不會虧待你的。”
一番話說完，那男人便也先帶著手下進了酒樓。
而田文凱，也開始為杜五一介紹起來。
“趙文儒趙老板，做布匹生意的，以前跟老夫生意出了問題，也多虧了趙老板仗義疏財……以后若是遇到，記得恭敬一點，就當替老夫謝恩了。”
“先生的恩人，也就是小子的恩人了。”
杜五一連連點頭，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不過眼下來找田文凱的，卻并非這趙老板一人，不少其他赴宴者，也都過來找田文凱寒暄了幾句。
而在寒暄結束之后，田文凱也會對杜五一補上幾句，來的人到底是知交好友，還是笑里藏刀，是昔日的伙伴，還是生意場上的對手。
“所謂商場如戰場，人心隔肚皮，想要買賣做得好，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搞清楚，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
一番迎來送往之后，田文凱為自己的忠臣良將做出了總結。
“你也學著點，現在都已經當了頭柜了，那這些事情，以后也總會用到。”
“多謝先生栽培。”
杜五一也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恭敬。
這也讓田文凱愈發地欣慰起來。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人群卻突然喧鬧起來，只看他們熱烈的神情，竟是像什么大人物來了一般。
“終于到了嗎？”
杜五一屏息凝神。
從剛才看到那幾個北通商會的成員時，杜五一就已經知道，這場宴席，恐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再加上田老板本身就有著藥販子的身份，這也就意味著，這場宴會，很可能與那外道邪藥，有著極大的關聯。
“是他嗎？”
杜五一死死地盯著，遠處那個被眾人簇擁著的，腰佩長短雙劍的身影。
也就是這個時候，田文凱卻突然按下了他的頭。
“別盯著看！”
田文凱壓低了聲音。
“那是林先生身邊的崔統領，他可是最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看，你再多看兩眼，命都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