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第九十六章 告密

盧錦忽地抬頭逼視秋三娘。哪怕她是跪著,眸底也有世家獨有的威嚴和高貴。

“秋三娘,你一個窯姐兒踏入我盧府的門,此一罪;屢次對本姑娘出言不遜,此二罪;最重要的是,你得知了我和辛栢公子的事,此三罪。三罪條條當誅,你以為事成之后,你能活著走出盧府?”

盧錦話里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沒想到,秋三卻是笑意愈濃,是那種干凈到幾乎不真實的笑。

“奴自然清楚。不過,至少我能臨死前到手一大筆賞錢。我女兒的下半輩子就不愁了。”

“你一個窯姐兒有女兒?”

“不要太驚訝,盧大姑娘。只怕你們對我的調查也沒查出她罷。連她都以為我只是在大戶人家做奶媽子,世人又怎會知道她的存在。我勸盧家別妄圖殺人滅口,秋三娘的女兒,只是個無憂無慮的豆蔻少女,絕不會和臟東西扯上干系。”

“好一個秋三娘。大活人都能瞞得這般嚴實。”

“不然呢?可惜,你盧錦不是合格的戀人,我秋三娘卻是合格的娘親。”

秋三娘丟下這句話后,驀地站起身,對影衛喝道:“把火塘里的火再給奴燒旺些!”

影衛毫無遲疑地聽命。四下的丫鬟卻是急得直搓手。可事主兒盧錦卻癱軟地坐在地上,臉色恍惚的發著懵。

火塘里熊熊火苗騰起兩尺高,頃刻就將那霞帔燒得渣滓都不剩。

秋三娘拿過針線包,向施舍喂狗般扔到盧錦面前,巧笑如昔:“我的小姑奶奶,這下你可以繡了罷。”

盧錦面無表情,像個傀儡樣拾起針線,開始繡那鴛鴦蝴蝶雙香囊,君子好逑妾心意。

然而她的手卻抖得厲害,指尖屢屢被針扎出血來。她卻仿佛沒有察覺,沒有停歇,近乎機械地一針針刺下。

鮮血染紅了鴛鴦俏,染紅了蝴蝶嬌,化為一片片嫣紅的牡丹,盛開成了最絕望的荼蘼。

盧錦惘然地抬眸看向窗外,仿佛看見那青衣公子翩翩而來,端的濁世佳姿。

他對她笑,他喚她的小字,溫柔地好似醉了整個天下:“錦兒。”

那是她曾以為的余生。

然而,她又好似看見爹爹盧寰從旁走來,將一把劍塞到她手中。

“雖說盧氏貴,事不躬親。但爹今日偏要你親手殺死宋家小子。不然,死的就不是宋家幾個人,而是宋家整個九族,包括他那視若珍寶的妹妹,宋金燕。阿錦,爹要你親手斬斷你的情。”

旋即,視線一晃悠,青衣公子便倒在了血泊中,他臨死前只來得及說了句殘缺的話“錦兒,你…你好……好……”

盧錦不想知道后半句,永遠也不想。

她燕尾般的睫毛一撲閃,哪里有青衣公子,哪里有盧寰,只有院子里的紅楓被秋風吹得呼啦啦晃,卷起滿地金菊落英。

盧錦忽地覺得眼眶澀得厲害,但偏偏流不出一滴淚。

她好似早就忘了,該怎么哭了。

話說這廂,辛夷從罔極寺回府,還沒推開府門,就嗅到了異樣的氣息。

辛府大門緊閉,連看門小廝也沒影。門口的燈籠死氣蔫蔫,在秋風中咯吱咯吱晃悠,聽得人心驚。

“難道出事了?”辛夷蹙眉上前,剛想叩門,卻仿佛有誰覺察到她的到來,府門被哐當聲,直接從里面打開了。

蕉葉直楞楞地杵在門內,面無表情地道:“老太太命:六姑娘隨奴婢去宗祠罷。”

看到蕉葉而不是綠蝶來迎接自己,辛夷心底已然升起不安,又聽得她說“宗祠”,那絲不安愈濃了:“為何是宗祠?若是祖母想見我,難道不該是慈蘭堂或榮華軒?”

“蕉葉只是個婢子,怎會知道主子的打算。六姑娘跟奴婢去便是。”蕉葉冷冷地回了句,轉身便走。

辛夷無奈,只得跟上去。可半晌來到祠堂,看到那烏壓壓的架勢時,她心底那點不安驀地變為了現實。

辛岐扶著辛周氏佇立在上首,滿臉鐵青得駭人。余下各房哥兒姐兒一堆,也是臉陰得如喪考妣。奇怪的是場中沒有任何丫鬟小廝,只有辛氏族人。

而辛菱俏生生立在前首,看向辛夷的眼眸噙著寒電般的冷光。

辛夷心底驀地騰起股危機感,然而不待她做出應對,便聽得辛岐一聲大喝:“跪下!”

辛岐語若雷霆,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炸得辛夷有片刻失神。好像自盧家休妻后,她從沒看過辛岐如此震怒。

“還愣著干什么!你這個混賬丫頭,平日闖禍也就罷了,如今為何做出這等丟臉的事?”辛周氏也氣得連連跺腳,喘氣都不太連貫,嚇得辛岐連忙給她順氣,帶著看辛夷的眼神也愈發冰冷了。

“……何錯之有?”辛夷有些發懵,動作卻是不慢,規規矩矩地斂裙跪下。

“六妹妹,你何必再裝糊涂?”辛菱盈盈上前來,擺出副遺憾的樣子連連嘆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和棋公子的私情,哪怕是在冷清無人的后花苑,這老天爺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辛夷心底咯噔一下,瞬時明白了原委。

十月初一螃蟹宴,她和江離獨自離席,在后花苑相會。其中一寸相思千萬緒,心有靈犀一點通自不便細說。關鍵是后來她出苑子時,不偏不倚地就撞見了辛菱。

當時她就懷疑過,辛菱有沒有去后花苑瞧見她和江離獨處。

她百般試探,辛菱雖言辭古怪,但并沒有確切的破綻。她只得祈求是自己多心,辛菱并沒有抓到什么把柄。

然而今日看來,辛菱豈止是瞧見了,還從頭到尾的瞧全了。

“孽障!虧你還是我辛岐的女兒,平日也常常教你三從四德,三綱五常,你究竟是被狐貍奪了魂兒還是被什么蒙了心,竟然在已有婚約的情況下,還和棋公子私情不斷!”辛岐氣得又是連連大喝,一張老臉通紅得像豬肝子,“哎喲,氣死我了!這個孽畜!”

四下辛府諸人也響起竊竊議論聲,乜眼看辛夷的眼神滿是輕蔑,甚至有膽大的直接往地上啐了口,暗罵“婦德不端,丟人現眼,呸!”

辛菱似乎早就猜到了一切,臉色平靜無比的站在上首,居高臨下的冷笑:“六妹妹,這事你可抵賴不得。無論誰召你保你,還是誰半路撒個潑,都是逃不得這番懲戒的。不如早些認罪,安心悔過,也好少些折騰。”

辛菱說得輕描淡寫,辛夷卻是眉間寒氣愈濃。

這事她竟然是萬萬抵賴不得,無論她巧舌如簧,還是另出奇招,都只能是通向死路上無用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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