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筆趣閣,精彩。
于是,當辛夷佇立在李赫面前,還有點發懵,這皇帝像是睡醒了,突然爆個冷頭。
“民女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辛夷中規中矩地斂裙下拜,御書房地面浸涼,映出唯獨的兩抹人影。
只有她和李赫兩人,并暗中守護的錦衣衛。四下安靜得,只聞玉漏滴答。
“平身。”李赫隨意地坐在上首,手里翻動著本書卷,并未抬頭看辛夷半眼。
“謝皇上。”辛夷斂裙起身,目光迅速地往李赫手中的書卷一瞥,“皇上提前回京,長安城措手不及,朝里朝外雞飛狗跳。皇上不去處理朝政,就先見了民女。只怕為皇上招來流言,倒是民女的罪過了。”
李赫依舊不慌不忙地翻著書卷,嘴唇古怪地一勾:“能逼得王儉撤兵,能逼得朕回京。你這丫頭的嘴皮子,果然也不冤了。”
辛夷心底咯噔一下。
還未來得及回話,就見李赫抬眸,對她不辨喜怒地一笑:“恭喜。王家撤兵,辛府劫后余生。”
“皇上容稟。”辛夷壓下心底的波瀾,剛啟口,就又被李赫打斷。
“鮮卑葡萄酒漲價,西南燒酒貶價。再加上隴西李意外地站出來,和王家懟上,讓天下人不由地把幾件事聯系起來,由著隴西李的鮮卑血統,扯到了兩國邊患上。”
“所以,從頭開始,整件事捋捋:王儉滅辛之際,野心愈狂,對五姓七望下手。動了些明面上不見的手段,首先對隴西李開刀了。隴西李也是氣性硬,干脆和辛氏站到一邊,公開對抗王家。并由此引動鮮卑和大魏邊疆的不穩,再引動酒價的異變。流言復流言,三人可成虎,最后引動鮮卑直接送來了國書。”
李赫大氣不喘,一字一頓,一邊指翻書卷,一邊緊盯著辛夷的表情。當身為四十年帝王的他,老練地捕捉到辛夷眸底的心虛,他笑意愈濃。
“是不是?辛姑娘。在天下人看來,是五姓紛爭,觸動邊疆,國本生變,朕才提前回京。王儉措手不及,一頭兩個大,不得已撤兵辛府,去顧其他頭的漏雨。而在朕眼里,整件事不過是你辛夷挾國本為籌,以流言為碼,逼朕提前回京,遏制王儉,保你辛府一劫。”
李赫說得似連珠炮。放佛這番話再回京的路上,他已經盤算過千百遍了,爛熟于胸,褒貶莫辨。
辛夷咽了口唾沫。喉嚨有些發干。
李赫可能是棋局最后的掌控者,能那么快勘破整局機竅,辛夷有底。但她沒底的是,李赫到底是賞還是罰,她是功還是過。
若李赫是大魏皇帝。無論流言還是事實,鮮卑已送來國書,那就是觸動了國本,則她辛夷便犯了死罪。
若李赫是王家死敵。那順著辛夷的局,借辛夷的刀,裝個糊涂,宰了王儉一筆,則她辛夷就是立了功。
辛夷不知道,從將國本二字作為棋子,她就在賭。背后是整個辛氏的存亡,她沒有任何退路的賭。
“臣女斷無二話。”辛夷咬了咬下唇,驀地跪下了,姿態是恭敬,臉上卻是坦然。
李赫有些哭笑不得。眼前這個小女子,怎么一副不知自己捅了多大簍子,還我沒錯沒錯就是沒錯,要懲要罰要命一條的嘴臉。
真是跟他那傻兒子湊一塊,脾性兒都愈發像了。
李赫眉梢一挑,舉起了手中書卷:“朕是和王家不對眼,但朕也是大魏皇帝。無論你用什么手段懟王儉,都不能動國之根本。否則,朕的劍第一個斬王儉,第二個斬的就是你。”
最后半句話寒氣驟起。
辛夷心底一沉。
但她臉上仍是風輕云淡,像聽個故事般,癟癟嘴:“皇上心里都是清清的,臣女不敢辯駁。”
李赫一笑,抖了抖手里的書卷,卷帙稀里嘩啦響:“然而,為了這卷上二字,朕放你一馬。”
“什么卷什么二字?”辛夷瞇著眼睛,瞅了瞅那書卷,只見得是不起眼的破書,毫無出彩處,甚至還有股油污味。
然而自她進殿來,李赫就一直翻看這書卷,神態無比認真,不像是說笑。
李赫的眼眸突然有些異樣。瞳仁深處爆發出精光,攝人地鎖定了辛夷,喉嚨里吐出兩個字。
“選王。”
辛夷一愣。眼睛眨巴兩下,表示沒懂。這像說書先生或戲子的說辭,她耳朵都有些不聽使喚。
李赫并沒多解釋。他放下書,神色恢復如昔:“罷了。辛夷,你這盤賭的局可真夠膽。國本,國本,稍有不慎,就反得把己方賠進去。然而,若是要逼王儉撤兵,也只能動國本這顆大棋。果然是非常人,非常手段,故能成非常大業。”
辛夷才松下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有些搞不清李赫的態度。先是進殿來,嚴絲合縫地拆穿她的算計,又警告她動國本者死罪,略過一個稀里糊涂的王選,現在又是非常大業的論斷。
彼時貶,此時褒。喜怒無常,殺機還是獎賞,都如霧里看花,摸不清,看不明。
這比直接亮出的劍,或直接擺上的糖,都更可怖。
辛夷的眉尖倏然蹙緊。她果斷地伏地三拜,朗聲道:“臣女自知于國有罪。不敢當皇上謬贊。”
“謬贊?”李赫瞧著辛夷溫馴地脊背線條,也沒叫她起來,只是古怪地咧咧嘴,“確實是謬贊。成非常大業的人,若是男子,要么是敵人,要么是臣子。若是女子,可就大不妙了。”
李赫字句輕柔。放佛民間普通的老頭兒嘮嗑,隨意的語調都是平和,然而那話尾的寒意,卻是乍然迸裂而出。
辛夷凍得一個哆嗦。
她拜伏在金磚地面上,額頭磕著地。就算是春末,日光和煦,她也感到那股寒意,從她每個毛孔往里鉆。
瞬息,手腳俱涼。
“皇上……”辛夷青著臉抬眸,才吐出兩個字,就被李赫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震得腦海一陣空白——
“辛夷,你有沒有想過,朕納你為妃?”
納妃。
大殿空曠,字句清晰。斷沒有聽錯的可能,看李赫的神態,也不是隨口的笑話,更沒有改口的意思。
辛夷整個人都呆在原地。這比什么刀架在脖子上,都讓她剎那心里一揪,痛得喘不過氣來,甚至眼前都冒金花起來。
因為幾乎是同時,她腦海里就劃過另一抹俊影。他許了她,她也許了他,這余生煙火靜好。
“朕方才沒說完:成非常大業的人,若是女子,要么是敵人,朕勢必刀尖所向。要么就只能是妃嬪,后宮不得干政。你能保你性命,朕也放你條生路。”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