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授教

第四百一十四章授教

第四百一十四章授教

作者:

辛歧渾身一顫,眸底一劃而過的欣慰,然而只是瞬間,就被無邊的夜色籠罩,那是已被喚醒的殺意,若渴望飲血的劍刃,已經迫不及待地尋求著殺戮。

江離本以臨近崩潰而渙散的雙眸,陡然一亮,渾身劍意再次沖天而起。

而本處以絕對優勢的王家影衛,則雙股一軟,上百把匕首幾欲握不穩。

辛歧走到江離身邊,細細凝看了江離,嘆了口氣:“前些日禁你踏入辛府,今日若歸,則作廢罷。”

江離大喜:“多謝岳父大人!”

“是北飛魚!”辛歧一愣,耳根不可查地一紅。

“是!岳父大人!”江離涎皮地喚得愈歡。

“是北飛魚!”辛歧佯裝怒喝,然而目光卻有些不好意思,好似被撞破了心事的孩子。

“是!岳父大人!”江離狡黠地眉梢一挑,音調愈大了。

“是……哎……罷了……”辛歧終于放棄,嘆了口氣,眉間卻有刻意掩飾的歡喜。

明明聽“岳父大人”四字格外順耳,卻還不想讓江離發覺,于是藏心事藏得笨拙。

“不過誅王家走狗之前,請岳父大人允小婿先了一樁事。”江離似乎想到什么,向辛歧打了個千,轉身朝暗中一揖。

是鄭重又正色地一揖。雙手交疊,俯身彎腰,向暗中數十天樞臺影衛,以主子身份行了一禮。

撲通撲通悶響。

天樞臺影衛們直接嚇得掉到地上,現了身,鐘昧惶恐地匍匐:“公子何必對屬下們行此大禮!屬下不敢當!不敢當!”

諸人也是面色惶惶,伏地拜首。他們敬若神明的公子,竟然向他們行禮,這說出不僅沒人信,連他們自己,也當自己頭昏眼花。

然而江離只是目光坦然,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淡淡道:“今日一戰,方知本公子弱項。但若想親手守護我和她,則必須保她十方周全。所以。”

江離頓了頓,俯身幾欲觸膝,臉色愈顯敬重,是那種面對夫子,晚輩學生的敬重。

“所以,往后還請天樞臺諸梟,授我暗殺之道。我江離拜謝。”

場中陷入了剎那的寂靜。

天樞臺諸人傻住。他們的主子竟然反過來,請他們教授暗殺,且不說論實際,誰擅劍術誰擅匕,光是這低姿態,就足以石破天驚。

唯獨辛歧恍然地捋須。看江離愈發順眼,幾乎快忘了府中還有個“中意”的表公子“親上加親”了。

“請授我暗殺之道。”江離重復一遍。一個“請”字,被他咬得謙恭無比,連同彎下的脊背,都毫無戲弄之意。

鐘昧等人只覺一股熱流往心尖沖,乍然紅了眼角。

他們敬若神明的公子,也會承認自己的弱項,也會彎下腰,向屬下請教。也會像個凡夫俗子般,要不停磨亮自己的劍鋒。

“無所不能”的四字印象瞬間破滅。

然而他們并不覺得失望。反而覺得此刻的公子,更值得人敬佩和追隨,奉上無悔的劍,祭出赤誠的血,為他劍弩殺伐四方。

不再是棋公子,而是江離,是他自己,立在了山河之巔。

“屬下明白。待公子歸來,我天樞臺,授公子暗殺之道。”鐘昧率諸人單膝跪倒,掩蓋了幾欲露陷的熱淚。

“好了好了,還磨嘰,后面的事說好了。現下的結。”辛歧插話進來,揚起了手中匕首,“傻小子,該處理下了罷。”

江離直起身,眉宇重新被雪亮的殺意籠罩,他緊握匕首,站到了辛歧身邊——

二人背對背。執刀向敵。

是戰場上同袍的姿態,是將后背交與對方的絕對信任,也是岳丈和女婿間的第一次聯手。

“岳父大人,您準備好了么?”江離邪氣兒地一勾唇。

“傻小子。若往后你有半點對不住,老夫的匕首第一個砍你的頭。”這次,辛歧沒有否認“岳父大人”四字,只是看向王家走狗,仗匕殺出。

“切!嘴硬老頭兒,要你說?”江離聳聳肩,旋即大笑三聲,身若鬼魅沖出。

一岳一婿,并肩殺敵,這夜色中無聲的戰場,化為英靈的豐碑。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長安的秋意也一天天濃郁。金桂十里,滿城飄香。

在陽澄湖的螃蟹一籠籠往京中運時,王家卻沒心思來品嘗蟹黃。只因其新晉的嫡長公子,莫名其妙地就丟了小命。

據說那天凌晨,更夫發現了半截身子,通過令牌辨認,識出是王文隼,連同被扔到荒野上百名王家影衛的尸身,整個天下都震了底朝天。

王儉雖然子嗣眾多,但沒幾個嫡出,關鍵是喪失數百影衛,對整個家族來說,是一次重大損失,于公于私,王儉都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王家十日縞素,滿城奔喪,皇帝都親自遣欽差吊唁。長安如何半爿白,棋局暗處卻是多方喜,尤其是在王儉面前,擠出淚水的鄭誨等人,私下里臉都笑開了花。

死的是隼是鷹無所謂,關鍵是影衛。

上百名影衛,幾乎是窮闔族之武,一下子都作了鬼,于是短時間內,如同削短了王家刀劍,磨鈍了王儉利齒。

王儉叫囂著徹查兇手,奏折一張張往御案上送,但三司會審,查來查去,兇手都逍遙法外,像來自地獄的鬼魅般,絲毫不見影。

這便更是火上澆油。王儉急火攻心,竟大病一場,白幡飄飄的王府再添愁云慘淡,于是喪事病事冤屈湊成一堆,整個王家都蔫了氣。

長安城意外地得了安寧,大明宮秋高氣爽。

諸家意外地覺得呼吸順暢,頭都抬高了兩分。

總之,王家是風雨如晦,天下卻是太平祥和,喜迎秋,品肥蟹。

尤其是辛夷,沒了王文隼帶頭,就算她亮明了身份,國子監反對的聲音也弱了許多,于是她日日進學,月月習經,一切都靜好得可愛,除了江離。

自王文隼沒后,江離不知怎的,突然患病,臥床靜養,不來進學了。辛夷自然心焦,想去探望,也被鐘昧攔下,只囑她不擔心,多的也不肯說。

辛夷沒法,只得作罷。白天一個人搬著桌案滿園跑,黃昏一封書憂心江離病情,晚上輾轉難眠思量良人安好,月余下來,就算江離回信勿念,她也瘦了一圈。

就在這般靜好和落寞交雜的秋中,大魏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鄉試。

八月,秋闈。熙熙攘攘,白衣書生,學而優則仕,提金榜而揚名。

而就算是國子監監生,除了特別優秀的可禮部直送官途,其余肄業生也需和普通讀書人般,參加監內錄科,方能取得鄉試資格,然后一步步鯉魚躍龍門。

所以離鄉試還有月余,國子監內已提前緊張起來了。

哪怕是五姓七望眼睛長在頭頂的子弟們,也挑燈夜讀,頭懸梁了起來,除了辛夷這個讀了一夏書,卻沒資格應試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