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水患
第四百二十八章水患
王爆。正如這個名字,他記得,他也記得。
“那不是皇上可以叫的名字!”
王儉的瞳孔乍然收縮,整個人剎那失去理智,如虎豹般從榻上暴起,一把抽出架上佩劍,振臂砍下——
一聲刺耳的銳響。盛蜜餞的瓷碟被砍成了兩半。
幾乎是同時,十幾名錦衣衛刷刷閃現,匕同時架在了王儉咽喉,幾乎是同時,王家侍衛也呼啦聲闖進來,刀戟齊齊出鞘。
廂房里的溫度猝然下降,空氣里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然而,李赫只是淡淡看著瘋般的王儉,看著后者明明是盛怒若癲的眸,卻不知怎的,有隱隱的淚光。
“都退下。”李赫屏退錦衣衛,聲音有些暗啞。
“退下?今日若皇上不下手,往后就得小心了。摧毀仇人一切珍重之物,無論是性命還是位置,我王儉說到做到。”王儉眼瞅退下的錦衣衛,輕蔑地大笑。
已經不能叫大逆不道,簡直是敵我宣戰的明白話,自然惹得錦衣衛再次暴起,但李赫卻恍若沒聽到,執拗地屏退諸梟。
他只是起身,伸手,彎下腰,去拾因碟子碎了,灑了一地的金桃蜜餞。
在劍拔弩張的氛圍里,李赫旁若無人地撿拾蜜餞,傴僂的脊背有些顫,半晌才捏起一顆。
可是忽的,他似乎想到什么,自嘲地笑笑,直起身,放棄了拾蜜餞:“…澀……味道都變了……回不去了……拾回來又有何用……”
李赫張開十指,才撿起的蜜餞又刷刷掉落一地,嗒嗒輕響,砸得人心不穩,砸得恩怨不堪。
言罷,也不管王儉如何,李赫便轉身離去,臨到門口,猝然頓住,頭也不回地幽幽丟下句——
“朕的錦衣衛回報,辛周氏走前說了句話……朕是越來越覺得對了……你呀,就是個困在夢里出不來的人……”
困在夢里出不來,夢就成了魘。
而魘,是會吃人的。
最后一個人字,湮沒在房門打開灌進來的秋風里,呼啦呼啦,吹得滿室桂香,那黃袍的男子卻沒了蹤影。
王儉久久地盯著那個方向,直到王家人上來請示,他的眸才重新聚焦,恍恍道:“什么?”
“爹,關內道那邊大河(注1)出了水患。管事的是我王家人,事關重大,殃及頗廣,我王家暫時壓著消息,還未稟明圣上。先來問問爹,該如何處理。”
一個年輕男子待李赫走遠后,才進房來,向王儉請示。細看他眉眼,與王文隼王文鷹等人,頗有幾分相似。
王儉卻被這分相似弄得一愣:“你是……老夫哪個兒子……”
一個當爹的,問對方是哪位兒子。這話荒唐無比,但放在王儉身上,也就不稀奇了,畢竟兒女都是棋子,棋子只管有用無用,哪管認得不認得。
故年輕男子不慍不怒,反而習以為常般,主動解釋:“爹,我是您第九個兒子,王文鹮。”
“……老九吶……你幾個哥哥都沒了,才輪到你管事……不然老夫還認不得你……”王儉自嘲地一笑。
王文鹮也笑了,眉間騰起抹熾熱:“爹有十幾個兒子,若不是幾個兄長沒了,爹爹也不會有機會知道,后面的也是拔尖的。”
王儉眸色一閃:“你也如他們般,如才死去的文隼般,心念著王家嫡長子的位置么?不然也不會主動攬事,來向老夫稟報水患罷。”
“如果身為爹的兒子,只念著繼承家權,念著榮華富貴,念著功名利祿。”王文鹮抬眸,毫不避諱地直視王儉,“那才是,太不中用。”
“哦?”王儉眉梢微挑,盯死了王文鹮,好似要透過他的皮肉,看到他心底去,“那你要的,是什么?”
“能夠奉上頭顱和熱血的東西。”王文鹮賣了個關子,眸亮如雪。
王儉忽的朗聲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老夫終于等到了個明白兒子!天不負我!天不負我王家!”
“愿天,亦不負我王文鹮。”王文鹮低低地笑了。和王文鷹等人相似的眉眼,瞬間變得沉沉如海,竟看不透皮囊下,他到底是如何心緒。
“罷了,說正事。方才你言關內道大河水患,細細道來。”王儉正色,轉了話題。
“冰排(注2)。”
“具體在何地?”
“豐州和靈州之間的河段。”
王儉漸漸變了臉色。本就大病蒼白的臉,多了分黑的凝重,讓他不自覺攥緊了拳頭,吁出一口悶氣。
“水患嚴重否?”
“如果現在筑壩治理,還來得及。但若耽擱時日,只怕就來不及了。”
王文鹮也同樣神情嚴肅。大河水患本就是魏朝的一塊毒瘤,再遇上冰排,這毒瘤幾乎就可蛀到社稷根基。
“老天爺年年變臉,冰排不是年年有,但一旦碰上,大明宮就有得受的。麻煩,真麻煩,今年老夫不順心,這大河也不順心,壞事全湊一堆了。”王儉拳頭攥得咯咯響,又是嘆氣又是頓足。
難以想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家家主,也會有這般束手無策的時候。畢竟棋局里再叱咤風云,天災人禍面前,他也不過是螻蟻一枚。
王文鹮泅起了抹玩味的笑意。但他并未讓王儉現,只是如個乖巧的兒子,溫馴地請示道:“冰排不同于一般水患,事關重大,殃及下游百萬民生。我王家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壓著消息。還請爹爹快些拿主意,該如何處理。”
“壓著?對,就繼續壓著。”王儉古怪地咧咧嘴。
“壓著?爹,你沒聽清兒子方才所言?如果現在筑壩,還來得及,若耽擱時日,就只有泄洪一條路……”王文鹮急了。
大河水患,冰排尤甚。
如果及時筑壩治水,百萬民生尚有活路。但若耽擱拖延,彼時秋盡冬來,天寒愈甚,水面千里浮冰,下游河道壅死,將再無解法。
唯有一種可能:挖開堤壩,向河道兩邊平原泄洪。但葬身水底的,便由下游百姓,換成了河道兩岸的百姓。
下游蒼生活,兩岸蒼生死。
這是條生路也等于死路的路。
“老夫要的,就是向兩岸泄洪。”王儉陰陰一笑,“冰排這種大事,紙包不住火。待東窗事,皇上必責備我王家疏于治理,將治水大權交與旁人。”
“……而按照輩分,趙王李景霈之后,就是晉王李景霆……趙王和王家治水不力,晉王和武家必接替治水……”王文鹮若有所思。
“不錯!既然是幾乎無解的死路,那就扔給晉王!彼時無論他如何處理,都不得善終,趙王和我王家的大運就來了!”王儉臉上泛起了紅光,將他蒼白的病態映得煌煌。
1.大河:即黃河。古代稱黃河為“河”。尤其在先秦典籍,河這個字,就專指黃河。
2.冰排:凌汛,俗稱冰排,是冰凌對水流產生阻力而引起的江河水位明顯上漲的水文現象。冰凌有時可以聚集成冰塞或冰壩,造成水位大幅度地抬高,最終漫灘或決堤,稱為凌洪。在冬季的封河期和春季的開河期都有可能生凌汛。通俗地說,就是水表有冰層,且破裂成塊狀,冰下有水流,帶動冰塊向下游運動,當河堤狹窄時冰層不斷堆積,造成對堤壩的壓力過大,即為凌汛。(/book/1134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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