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第四百三十九章 風雪

第四百三十九章風雪

第四百三十九章風雪

小說:、、、、、、、、、

趙王李景霈確實抱恙,但只是小恙。府里成堆的御醫,腳趾頭都不用擔心。

何況鄭斯瓔打小只被別人伺候,哪里伺候過別人,端個水都會灑,沏個茶都會苦,混在一堆忙前忙后的丫鬟里,顯得格外扎眼。

前腳王儉將她送來,后腳她就成了王府的笑話。

無數次風言風語,無數次指桑罵槐,李景霈臉冷得像坨冰,愈看她鬧笑話愈尋她笑話,鄭斯瓔都忍了下來,然后無數次泛起如昔端莊的笑意。

她必須忍。

因為她明白王儉將她送來,是一場懲戒,一場頂著“盡心照料”實則羞辱的報復,一場蓋著鮮花實則污穢不堪的貶黜。

而一切的源頭,都是辛夷。

從鼓動儒生聲討辛夷違逆祖訓,到陷害辛夷獻詩南詔吐蕃,她鄭斯瓔一次次躊躇滿志,賭上自己在王儉心中的地位,和借助王家扶搖直上的前途,卻一次次輸了個徹頭徹尾。

辛夷鮮花著錦,王儉如芒在背,于是她,就被打入了地獄。

她清楚王儉是這樣的人:棋子有用則用,無用則棄,信任贊佩賞識都不過是拴住棋子的繩子。

如同拴住條狗。她鄭斯瓔不過是王家的一條狗。

她很清楚。所以她必須忍。

踏過血路和白骨,打斷脊梁和當她重返王家之時,她會十倍要回來,王儉欠她的,王家欠她的,最后,辛夷欠她的。

因為她已經什么都沒有了。所以她愿意賭上所有。

“鄭大姑娘,這便是分的棉褥了。”侍衛的聲音將鄭斯瓔從走神中喚回。

鄭斯瓔一愣,才現自己走出了亭子,來到了一串臨街棚屋前。衣衫襤褸的流民烏壓壓地擠在前面,眼饞地盯緊了她面前的棉褥。

原來臨近臘月,天寒地凍,趙王李景霈感流民過冬艱辛,特上奏皇帝,于國庫取棉褥百批,分給從豐州靈州一帶進京的流民。

于國于民,皆是善舉。皇帝李赫大喜,當即允了,還當眾盛贊了趙王一番,讓趙王府和王家接連幾天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棉褥之事自然便由趙王負責。長安臨街搭了一溜串棚屋,屋中成堆的棉褥。但凡因水患逃難而來的流民,皆可按人頭領取。

流民們聽聞消息,感天動地地拜謝大明宮,呼啦聲就趕過來了,身為正主的李景霈卻縮在一旁的亭子里,嫌外面風雪臟了錦帕,連面兒都不露,反正有侍衛婢女幫他動手,他頂了個善名,就已經賺到了。

棉褥上陳舊的霉氣往鼻尖沖,鄭斯瓔的指尖兀地刺進了掌心。

她依然是個笑話。站在一堆領棉褥的流民和棉褥的奴才中間,她依然那么扎眼。

這種體力活不需李景霈動手,也不需她鄭大小姐動手,她不過是隨駕“照顧”李景霈而來,卻連在亭子里避雪的大丫鬟都不如,還得在寒風中奔波。

“……王爺是不是過了……好歹是鄭家千金……”

“……千金?不過是王家養的一條狗……”

忽的,亭子里的議論隨著北風,飄進鄭斯瓔耳里,她渾身一抖,整個人僵在了那兒。

“……這女人最近老作蠢事,但也不算完全無用……王家也沒徹底拋棄她,不過是給點顏色……所以,舅舅是真想懲戒她,還是想把她安插本王身邊作眼線……本王拿不準……但無論那一條心思,本王都沒有和顏相待的理由……”

李景霈冰冷的聲音,混著溫熱美酒的瓷盅碰撞聲,讓鄭斯瓔的眼前乍然騰起抹水霧。

她看不清眼前了。只感到風雪從衣襟鉆進她昭君裘里,冷得她一個寒噤,動也動不了,只能聽下去。

“……總之,都被帶到砧板前的狗,沒有再吠的道理……否則,死得更快……這女人不算傻,知道該怎么做……”

“王爺圣明……奴才再給王爺的手爐添點火……這雪又下大了,凍骨頭哩……”

鄭斯瓔的喉嚨泛起股甜腥味。然后,眼簾清晰,她又看清了眼前的路。

一片白茫茫。沒有盡頭,沒有出路。卻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鄭斯瓔感到腳恢復了知覺,又能動了,她向流民走去,遞出了手里的棉褥:“圣上仁慈,趙王寬宥。體恤百姓,太平過冬。”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流民們感激涕零,紛紛朝大明宮跪拜,山呼如雷。

亭子里傳來了一陣笑聲。

李景霈舉起了一斟酒,被火塘映亮的臉泛著紅潤的光,笑道:“本王菩薩之舉,得父皇贊譽,萬民同慶,母后也該開心了罷!前陣子三皇兄治水出盡了風頭,如今風水輪流轉,母后的目光該看向本王了罷!”

周圍簇擁的侍衛丫鬟也齊齊恭賀:“恭喜王爺!得償所愿!皇后娘娘必鳳顏大悅!”

“好!說得好!”李景霈笑得像個孩子,朝亭子外歡叫道,“眾民聽著!給你們分棉褥的,是鄭家大姑娘,鄭斯瓔!”

流民們一愣。鄭斯瓔臉一白。

這太過刻意的指名道姓,讓流民們炸開了鍋:“鄭家大姑娘給俺們棉褥?大姑娘也被使喚干這事?”“是好人吶!”“怕不是好人,是被使絆子了罷!”

一部分百姓嘀嘀咕咕,開始放肆地打量鄭斯瓔,目光也古怪起來,一部分百姓倒是磕頭就拜,念著“鄭家出了個觀音菩薩”。

鄭斯瓔頓時成了全場中心。大姑娘分棉褥的消息,也迅向整個長安城擴散。

同時響起的,還有李景霈愈歡的笑聲,亭子里歌舞升平,暖意如春。

鄭斯瓔的眼前又模糊了。但不變的,是她臉上端莊的笑意,和她進趙王府那日一模一樣,和她站在城樓上關閉長安城門那日,也一模一樣。

鄭斯瓔不知道是如何把棉褥分完的,只是隨趙王儀駕一同回府時,她渾身凍僵得,需得丫鬟攙扶才走得了路。

就算如此,李景霈也沒允她上轎,更沒允奴才,給她撐柄避雪的傘。

甚至他還在車馬中偎著手爐,愜意地嘆了口氣:“體恤下民,同甘共苦。好歹鄭大姑娘才擺出這番菩薩樣,總不可能轉身就乘轎擁爐,假也沒這么假的?啊,不,本王倒相信,鄭大姑娘是真的體恤下民,同甘共苦。流民們在檐下挨凍,鄭大姑娘風雪中行,也沒什么罷?”

“……王爺圣明……”鄭斯瓔哆嗦著,烏青的嘴唇說不出完整話,風雪將她整個人都套了層白袍。

就算如此,她也努力擠出端莊的笑意,不愿讓自己選擇的路,看起來太過狼狽。

十二月,風雪惡,步步艱,人心險。無所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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