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第五百九十三章 嚎哭

“不用。”幾乎是瞬間,辛夷就打斷了他。

她大概能猜到,尋她的人是誰,她卻毫無猶豫地,不想再見他。

他的面容依然在腦海里清晰,而且愈發清晰,每一寸肌膚每一縷發梢甚至愈發清晰,她不敢忘,那林子里的血這一場棋局的負,她都逼著自己不能忘。

要牢牢地記著,最后只剩下了自己的也要記著,哪怕如今活成個廢人失去一切三年后他無論貴為什么的也要記著。

記著什么呢?

辛夷暫時想不出來那個詞。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那么絕美的容顏像褪色了般,變黃,變白,變得丑陋,渾身的痛和肌骨里的血,成了唯一的色彩。

如今,你我之間唯一的聯系,那個詞叫什么呢?

她想不出來,再多想多點,就痛,傷口也痛腦袋也痛,痛得,要作嘔。

見女子長久沉默,常驀光也沉默,他最后確認了一遍所有木件完備,便要起身去收拾木刨子,忽聽得門外一聲駭人的吼叫。

是野獸的吼叫。

辛夷一唬,緩過神來,打小長在長安見過最大的動物就是馬的她,在看到柵欄和門被一頭吊睛白額大蟲撞開,不由色變。

一頭四個壯漢大小毛發威凜的大蟲,鋒利的爪子瞬間劈開木門,稀里嘩啦,沖著屋內的兩人咆哮,震得梁上茅草根簌簌往下掉。

猛地,空氣一聲銳響,一把細長的刀擲來,劃過一道漂亮的銀線,旋即伴隨著一道身影跳落,那銀線就斬向了大蟲,再一轉眼,后者齊腰就斷成了兩截。

前后不過瞬間。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熟練而又優美,刀鋒快得沒沾血,辛夷的驚呼和佩服都啞在了喉嚨里。

屋內重新恢復了寂靜。除了大蟲栽倒在地,震得土塵飛揚。

常驀光上前來,從地里拔出刀,扯過一張布擦干凈,又看了看占了滿屋子的大蟲尸體,略一沉吟,蹲下來,幾道銀線飛劃,迅速地便將這龐然大物卸開。

一張虎皮扔進溪里,打算洗來作什么,幾塊肉剔下來,拋到天上去喂鴉鷲,骨頭也根根沒浪費,用稻草捆起來,似乎要賣。

不過瞬間,從擊殺到處理,沒有一絲凝滯,那男子甚至臉色都未變,始終平靜得近乎冷漠。

最后,他唯一的表情,便是看了看被血污了的屋內泥地,微微蹙眉:“臟了。”

殺只大蟲像殺螞蟻,大卸八塊像宰雞。末了,只關心的屋里地臟了。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辛夷,也不禁挑了挑眉梢,不自覺把四輪車往后退了一步:“那個,這也得謝謝你……不然我一個廢人,鐵定教這大蟲吃了……”

“你掉下來,砸壞了我的機關。”常驀光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一絲寒。

辛夷陡然意識到,這男的在不滿自己。

似乎是自己墜崖,砸壞了他護家護院的什么機關,才放了這些老林子里的大蟲闖進來,畢竟深山幽壑里,更多的是這些猛獸的天下。

辛夷訕訕,緩了兩分語調:“那……我賠個不是?有什么我可以幫的,幫你修那些機關……我雖然不會木工活兒,但打小看了不少書……”

辛夷的話又斷了。

一來她多說字牽得內傷疼,二來常驀光根本沒理她,自顧提了溪水清洗了地面,拿了一堆木刨子鐵橛子,似乎修機關去了。

吱呀。木柵欄關上,一句話都沒說完的時間,草廬里就恢復了安靜。

辛夷獨自坐在個四輪車上,午后的日光把她的身影拉長,四周只聽得鳥叫,老林子有獸鳴,沒有其他的人聲,最多的則是屋外的溪水聲。

整個世界放佛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爹爹和辛芷生死不明,做最壞的打算,真的,就只剩她一人了。

林子間二十六具尸體不知有沒有人收殮,青草覆蓋上去,那些至親至忠的笑容,是不是已經落滿了鳥屎。

不過幾日,她就好像死了一回,如今撿回來這條命,她只覺得蝕骨的孤獨。

為什么,就她好好的活著,金錢樣的日光灑了她滿身,溪水潺潺,在屋外淌過白石,為什么,他們就留下了她一個人呢。

沒有人對她笑,六姑娘(丫頭),我們送你一程。

她到了這兒,而那些人,不會跟她來了,永遠不會。

舉起這把刀的,是他。

李景霄。

心底無聲喊出這三個字,孽債似的一個名字,辛夷忽的就放聲大哭起來。

沒有任何征兆的,也沒有任何掩飾的,她就那么嚎啕大哭起來,像個嬰兒,哭得什么都不管不顧。

嗓子是啞的,哭聲很難聽,涕泗橫流,哭相也難看,肌骨內里的傷開始爆發劇痛,痛得她眼冒金花,喉嚨里一汩汩腥味。

她覺得自己不正常了。

莫名地就能哭成個瘋婆子。

但她腦海里一片空白,白晝里也噩夢纏身,間或想到那個人的名字,她就渾身骨頭像螞蟻鉆的疼。

似乎非要把心肺都哭嘔出來,才能好受些。

噗,一大口血沫噴出。

旋即,辛夷兩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景霄。

李景霄。

李景霄。

朦朧中,辛夷似乎看到了他,他坐在鎏著蛟蟒的王座上,一身緗色的衫子是最接近于明黃的色澤,熾盛如日光,熊熊燃燒起來。

灼瞎了她的眼。

好痛。

辛夷朦朧中睜開眼睛,原來那緗袍的火只是燭火,睜眼還是那個草廬,案上一盞燭燈,黃色的光微微晃。

她渾身虛弱更甚了,腑臟里的痛都傳到太陽穴了,眼前一會兒發黑,一會兒燭光黃,依稀見得案前是那叫常驀光的男子。

不是夢。一切都如此發生著,而她,確實活下來了。

察覺到女子醒來,常驀光看了她一眼,走過來端了一碗藥,扶起辛夷的頭,也不管什么輕手輕腳,二指掰開辛夷的嘴就往里灌。

灌,像灌豬尿泡那樣灌下去的。

辛夷根本無力反抗,好不容易強塞下去,得了自由,只剩猛烈咳嗽,藥的奇苦和肺腑的傷痛混在一塊,真讓她懷疑這男子不是治傷,而是讓她傷勢加重的。

但說來也怪,這藥喝下去,虛得發空的肺腑就生起了一股精神勁兒,熱流舒服地往四肢淌。

辛夷愣了一下,呢喃道:“你……很懂岐黃之術?”

常驀光沒回答,放了藥碗,回到案前,雙手在個瓷缸子里攪,醬料和雞肉的腥香味傳出來,似乎在準備晚飯。

辛夷探頭一瞧,見過長安富麗的她,頃刻就猜了出來,這晚飯是什么:“富貴雞?”

將雞殺死后去掉內臟,帶毛涂上黃泥、柴草,置火中煨烤,待泥干雞熟,剝去泥殼,雞毛也隨泥殼脫去,雞肉鮮美無比,據說作法來源于個叫花子,長安人好富貴,多雅稱“富貴雞”(注1)。

1.富貴雞:也就是叫花雞啦。相傳當年乾隆皇帝微服出訪江南,不小心流落荒野。有一個叫花子看他可憐,便把自認為美食的“叫化雞”送給他吃。乾隆困餓交加,自然覺得這雞異常好吃。吃畢,便問其名,叫花子不好意思說這雞叫“叫花雞”,就胡吹這雞叫“富貴雞”。乾隆對這雞贊不絕口。叫花子事后才知道這個流浪漢就是當今皇上。這“叫花雞”也因為皇上的金口一開,成了“富貴雞”。(來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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