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清愁

089 帶走

青松院里劉老先生拿著一卷書,正看得入神。

臺下的學生,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讀著課本,心思都不知道已經飄到哪里去了。

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引得青松院里的學生們都往外看去。

只見一群腰間配著大刀的官差,正氣勢洶洶的朝院里走進來,學生們被這氣勢嚇得一愣,卻又一個個都抖擻起了精神,不再是那無精打采的模樣,也不再裝模作樣的,含糊不清的讀書了,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劉老先生將手中的書卷往桌上重重的一放,拿起戒尺“啪”的一聲拍向講臺,“干什么!干什么?都給我看書!會背了嗎?”

說完這話,轉頭往外看去,這才看到那群官差,劉老先生也是吃了一大驚,他這輩子都沒跟棺材這么正面碰到過,輕松院里這幫孩子,雖說讀書不厲害,但打架斗毆,偷雞摸狗這樣的事情,他們也從未犯過,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心里這么想著,作為這間教室里唯一一位成年人,劉老先生也只得站了起來,去跟官差交涉。

幸好這幫官差也沒有毫不留情的直闖入教室,見到臺上的老先生已經站了起來,他們便在教室門口止步了。

老先生朝幾位官差抱拳作揖道,“敢問幾位官!爺來學院何事?”

領頭的那一位朝劉老先生還了一禮說道,“打擾先生了,我們接到幾起報案,西塘到杭州的官道上,鬧了幾次匪患,一直不得線索,今日聽說,這書院有學生知道這事兒,所以特來例行問話。”

“這,官!爺,這怕是有什么誤會吧?這些半大的孩子能和匪徒扯上什么關系?”劉老先生顯然不敢相信這事,再說,孩子們在這里上學,總不能就這么莫名其妙的被官差給帶走了吧?回頭他怎么向這些孩子的家里人交代呢?

唉,今天下午原本都不是他的課,他這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了。

“先生,有沒有事兒,問一問自然就知道了!”那位領頭的官差,說著就朝教室里朗聲說道:“今日,你們中間是否有人說過,“李家掙的銀子多了,出門在外要小心,因為他們已經被賊盯上了,什么時候沒命了都說不準”類似這樣的話了?”

這位官差的話音一落,屏風兩邊的男女學生都紛紛看向了王家的兄弟姐妹們。

如此一來,答案自不必說了。

劉老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們幾個當真說過此類的話?”

這下子,王家的幾個慫如鵪鶉,他們說過的那些話,哪里能記得真切,反正類似這樣的,甚至比這些更狠的話,他們都說過,這會兒面對一群腰配大刀的官差,他們也不敢不承認,只低著頭,不敢說話。

劉老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們一會兒,嘆到,“既是這樣,我也無能為力了。”

說完又朝官差求情道:“官!爺!既然只是例行問話,這幾個女娃子還是算了吧,問他們兄弟倆就行,畢竟只是孩子,他們怕也說不清個所以然,還不如讓這幾個女娃子回家,去跟他們家里人說一聲,到時候讓他們家里人同這兄弟倆一同回話,官!爺們也能問得清楚些,您看,可否?”

又沒有什么證據,證明王家這幾個就與西塘到杭州官道上的匪徒有關系,是例行問話,官差們自然不會強硬的非得拉著王家的姑娘們一同去,讓她們去通知家里人,家里人過來接這兩兄弟,也少不了他們一頓茶喝,領頭的官差自然點頭答應。

眼見著官差就要帶走自己,王立遠和王立業大叫道:“先生救命!我不要去衙門!”

“不關我的事!先生!不!不!官!爺!不關我的事!”

劉老先生卻是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子不再看他們,朝已經嚇傻了的王楠彤說道,“你們兩個還愣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回去通知家里人?”

王南彤這才愣愣的點頭道:“對!回家,告訴爹娘去!”

轉身就揪了一把還愣在旁邊的王南綺,“還不快回去!”

兩人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提著裙子跑出去了。

這會兒大家也徹底沒了背書的心思了,望著王家兄妹雜亂的書桌,一陣唏噓。

不久之前,這四兄妹還氣焰囂張的損著李家兄妹,這才多久,李家的背完了書,陸陸續續的回去歇著了,而王家的呢?卻被一群官差帶走了。

劉老先生在臺上,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老夫常常叫你們要多讀書,多讀書,多讀書才能明事理,你們就是不聽,教了你們快一年了,你們春困秋乏夏打盹,一年下來還背不全個《弟子規》,你們真的是老夫這輩子教過的最差的學生了,沒有之一!然,老夫每每想到,你們畢竟和老夫以前帶的學生不同,你們又不是為了科舉,不過是為了能識文斷句,將來也就是看個賬冊罷了,如此教著,慢慢的,你們識字了,老夫也算是因材施教,功成身退了!這么想著,也就每每對你們放寬要求。可老夫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你們中間,居然有人會在老夫的課堂上被官差給帶走!老夫這是晚節不保呀!”

說完這些話,劉老先生像是用盡了力氣,側著身子,也不看臺下的學生們,無力的擺了擺手,“你們都回去吧!文章,你們也不用背了!”佝僂了身子,慢慢的挪著步子,以從未有過的緩慢速度朝教室外走去。

“先生!”臺下又學生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劉老先生步子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繼續朝外走去。

教室里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曲迎獲忍不住啜泣道:“姐姐!先生不會不教我們了吧?”

曲迎豐拍了拍曲迎獲的肩膀,“不會!先生不會丟下我們的,只要我們以后也認真讀書!”

曲迎豐的話猶如定海神針般,安撫了曲迎獲彷徨的內心,也安撫住了教室里同樣彷徨不安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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