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的生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凋零(下)

慧珠聞言錯愕,年氏看她神情,扯出一抹嘲諷道:“你聽得沒錯,本宮要的就是晉為皇貴妃。”慧珠啞口無言,她不知年氏話里的篤定從何而來,還動了動嘴皮,卻未吭一聲。

禛看了眼慧珠,復又冷眼睨向年氏,嗤道:“朕為何要晉了你為皇貴妃?”年氏亦冷眼相對,道:“從臣妾胞兄被關押進刑部大牢開始,皇上已經有了晉臣妾分位的想法,只是在中秋宮宴時,被皇后的意外之舉打亂。”

禛眼里厲光頓閃,語氣未變,道:“年羹堯妄臣反賊,是為有負朕厚望,刑部定他的罪,乃秉公執法,與朕何干?朕為何要晉你的位?笑話!”

年氏留心了禛的神情,心里忽生不確定,難道兄長他真意圖謀反?不可能,兄長一心忠于皇上,絕不會如此。否定心中疑惑,年氏鎮定道:“漢高祖成就霸業,殺盡功臣,留得史書記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盡、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臣妾胞兄為皇上鎮守西北,牽制十四叔一黨,可說是為皇上順利登基立下汗馬功勞。去年青海政變,胞兄一力鎮壓,為初登大寶的皇上,爭取了……”

不待繼續說下去,年氏只感一雙陰鷙狠厲的目光襲來,使他難以再言;可眼下情形已是如此,由不得她半點退縮。年氏捂嘴咳嗽一陣,微緩了心里的懼怕,方抹去唇上的血漬,又道:“皇上甚惜聲名,向來又公私分明,自會厚待濃寵十來年的臣妾,豈會留下與漢高祖同樣的評斷。若是臣妾沒猜錯的話,皇上是想以年節為由,加封于后宮諸妃,并晉臣妾為皇貴妃。”說完,自覺悲涼,闔眼斂去滿目蒼夷。

慧珠聽年氏所言,已相信了七八分,再看禛愈平靜的神色,心里溢滿的雀躍,隱隱泛起的甜蜜,瞬間去了大半,理智漸漸回籠。

對于適才禛與年氏的一番話,也能平心看待,不由暗一揣摩,本打了對折取信的話什,也只剩下了三分有余。

禛有兩恨,一恨他人揣測心思,一恨受人要挾,年氏一襲話說下來,正是觸及這兩處忌諱。如此,無論年氏料中與否,禛只會矢口予以否定,便聽他道:“朕無愧于心!‘上蒼在上,朕若負年羹堯,天誅地滅’,此話為朕于奏折上批注與年羹堯,現今再述一遍,以免你自以為皇貴妃之位,已是你囊中之物。”說完,喚小祿子抬輿入內。

禛信佛,年氏一聽他以上蒼為誓,心里十拿九穩的事再無一點底氣,一時又氣兄長真有謀逆之心害了年家滿門,又恨禛果真與她無半分情意,她唯一渴求的表面風光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心念及此,又見禛欲離開,年氏是焦急萬分,不顧胸口血氣翻涌的疼痛,直接用手指緊扣住床欄,撐起上半身,慌亂叫道:“不!皇上,您先別走,臣妾知錯了,臣妾不該胡言亂語,不該隨意揣度圣意皇上您先別走啊對了,小格格、福惠,他們可都是皇上的子嗣,皇上您為他們想想啊!”

禛眉頭一皺,沉聲道:“他們都是朕的親子,朕自會打算。”

年氏心下慌亂一片,只知晉為皇貴妃,于世人眼里維持表面的風光,出了她女子私心作祟,也是兄長問斬后,他年家一門唯一的保障,她不能丟掉這個機會!

慌亂間,年氏也顧不得宮人在場,只緊抓一兒一女不放,急急接口道:“小格格病魔折磨至死,皇上您說過要彌補女兒早逝的傷痛。還有福惠,他還那小的孩子,母族獲罪,再沒一個分位高的母妃,他以后如何在后宮生存?”聞言,禛面露猶豫,口里低聲自問道:“福惠?”年氏一聽,知是希望,忙喜道:“是呀,就是福惠。他自幼體弱多病,又中過毒,皇上素來為此更加憐惜他,還望皇上為福惠著想。”

年氏語氣里的卑微乞憐,讓慧珠微有詫異;小路子領著宮人埔一進屋,就聽此言,也是詫異,齊齊拿眼怪異的瞧向年氏。見狀,年氏一怔。立時又反應過來,本就蒼白無色的面孔,登時青白交加,煞是復雜難辨。

禛將眾人反應盡收眼底,薄唇一抿,正色道:“貴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冊為皇貴妃。”話一停,見年氏死白的面上泛起紅瀾,眼里冷意當即一閃,微勾嘴角道:“至于晉位大典,由欽天監擬定吉日。”言畢,不再看咳嗽不止的年氏,與慧珠各乘轎輿離開。

日子一晃就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園中早已妝點一新,處處紅綢金滌,喜氣盆栽擺設,勝似年節氛圍。至晉封殿內,又是錦繡繡屏,寶燭香灰,宮人綢衣裹身,一片花團錦簇之景。

彼時慧珠正對鏡梳妝,身著一襲明黃色緞織繡龍紋長袍,袍以貂綠鑲邊,并加同繡有龍紋的披領,護肩于袍身之上;再外罩一件繡龍云及八寶水波紋樣的朝褂,其褂為對襟、無領、無袖,形似背心式樣。

梳妝妥當,素心見時辰快到,親奉貴妃朝冠上前。朝冠為薰貂所制為青黑色,上綴有紅色帽緯。頂部分三層,疊三層金鳳,金鳳之間各貫東珠一只。帽緯上有金鳳和寶珠。冠后飾金翟一只,翟尾垂五行珍珠,共三百二十顆,每行另飾青金石、東珠等寶石,末端還綴有珊瑚。

全副貴妃行頭著身,慧珠就著小然子、阿杏的攙扶,移至一人高的水銀穿衣鏡前,望著鏡內端麗艷妝、豐容靚飾的人兒,不覺秀些晃神,乍眼一看,竟真有牡丹海棠的光艷灼人,不可逼視。

收回目光,忍著腳裸上的輕痛坐上皇貴妃的翟,由八人抬至晉封大殿。一路行來,華光異彩,風光無限,人人回避。

翟典停穩,眾妃、命婦行禮,慧珠目光掠過眾人,見無年氏在場,心里一松,露了絲笑容道:“免禮。”說罷,由左右宮娥攙扶至禛跟前,行六肅三跪九拜禮,口呼:“臣妾跪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禛下位,上前親扶起道:“熹貴妃腳傷未愈,坐行大禮即可。”說著,一命張羅宮人設金翟寶座。目睹此景,命婦們盡管心知慧珠受寵,,卻任生詫異,不想竟受寵至此。然,落于眾妃眼里,無不是刺眼一幕。

隨即行晉封大典,宮妃于殿右面侍立,禮部官員站在階前唱賀。如此唱賀半個時辰余一刻,晉封禮畢,眾妃,命婦朝賀。

一時禮樂聲聽,殿外國宮監揚聲傳到:“年貴妃到”聞聲,正欲下跪行禮的眾人紛紛止住動作,朝殿外看去,只見亦是一身貴妃朝服裝扮的年氏,半侍在宮人的攙扶下,向殿內蹣跚行來。

驚見此,慧珠心里一沉,年氏病重難行,她本只當禛說的是氣話,不料他真命了年氏前來朝賀。想至此,慧珠微微側目而看,就見禛薄削的嘴唇隱隱上揚,道:“年妃知書達理,曾言一日未行晉封大禮,一日便為原位。所以今日,年妃不以即將晉為皇貴妃為勢。前來朝賀,實為宮妃之典范。”

話落,殿內一片嘩然,看向年氏的眼神也有了別樣的深意,更有甚者與左右附耳道:“聽說年妃的皇貴妃之位,是她自己求來的,還是拿八阿哥干巴巴的求皇上謹晉封的。”一命婦詫然道:“年妃不是當朝一寵妃,怎么回事自己求來的位,難道是因為她娘家?不待說完,彼此換了個眼神,掩嘴一笑,嘲弄的看向年氏

四周嘲諷的話意義進入耳內,年氏死白的面上出現驚慌害怕……

為什么她乞求晉為皇貴妃的事眾人都知道?為什么她們眼里全是嘲諷,面上皆是譏笑?為什么要說她是假清高?

不要,不要這樣看她!——

不要!

“唔——"扶著年氏的兩名宮娥各吃痛一聲,卻又不敢挪開死死插住她們臂上的手,唯有暗自苦笑。

慧珠與上位上看著年氏瘋狂混亂的眼神,不由心下一驚,微斂下頜刀:’皇上,年妃看樣子似有不對,就像……”瘋魔二字未及說出,只見小然子拂塵一甩,仰高喊都:“樂起——”

兩名嬤嬤得到暗示,忙上前擠開左右兩旁的宮娥,死壓住年氏的手,湊而說道:“娘娘,快跪下向熹貴妃朝賀。”聞言,年氏眼中一凝,愣愣的看著上位正坐的禛、慧珠二人,腦海里泛起混沌,坐在禛旁邊的不應該是她嗎?怎么成了鈕鈷祿氏?

“叩——”唱喝聲起。

兩名嬤嬤對視一眼,各明其意,隨即手上一用力,強押著年氏跪下,伏地叩。一禮畢,年氏瞳孔放大,嘴里出“呃”的嘔吐之聲,突然身上急聚起力氣,雙臂朝外大開,掙脫兩名嬤嬤的鉗制,全身往前一撲,形如枯骨的雙手死命的往階上攀附,猛地大叫到:“皇貴妃!本宮是皇貴妃!熹妃你下——”

“噗”話未完,一口血水從年氏口內噴出。

瞬時,四周驚呼聲起,眾人震驚不已的看著離上位一步之遙的年氏,她雙手還死死的抓住階上猩紅的地毯,身體卻已不再動彈。

"年貴妃猝死!"小祿子觸上年氏的鼻息,隨即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