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飄搖,清冷無塵。
正是圣殿殿主洛清。
“你怎會在此。”洛清率先開口,語氣冷漠,飽含質問。
他未曾設想,這個女人如此膽大,竟這么明目張膽的在圣殿晃悠。
她哪來的底氣?
凌月眸中閃過戲謔,“小女子千里迢迢,特地來圣殿拜師學藝啊。”
洛清微微蹙眉。
拜師?學藝?
她怎么敢。
“你不怕本座將你抓起來?”
凌月眉梢一挑,“若真如此,殿主大人應該早就動手了,才不會問我這些。”
短暫的靜默。
“伶牙俐齒。”洛清緩緩坐下,靠在身后的竹子上。
他面容蒼白,毫無血色,早已沒有初見時的強大氣場。
凌月眸光微閃,看來段珩和洛清都傷的很重。
“你到底做了什么,天雷一直追著你不放。”洛清聲色冷沉,緩緩吐字。
千年以來,他遇到過不少被天雷降罰的凡子。
卻從未遇到被天雷點名要罰卻無可奈的。
那日,他問過天雷,因何而罰。
天雷說,這個要罰的女子罪無可赦,想要逆天而行,擾亂天道定下的規矩。
若是被她壞了凡塵秩序,天道會降罰的。
所以為了凡塵著想,一定要肅清她這種惡徒。
是了,為了守下她曾待過的塵世,他愿意去緝拿這擾亂秩序的狂徒。
然而時隔幾日,他細品天雷說的話,覺得漏洞百出。
為何天雷不親自去緝拿,讓他出面?就算讓他出面,天雷為何自己卻不現身,躲在暗處?
這讓他覺得,天雷在把他當劍使。
他早已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鮮少對什么事感到新奇。
面對眼前女子,他竟有些好奇她此舉目的。
凌月徑自向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洛清。
“隨便煉了幾枚丹藥而已。”她說的那般風輕云淡。
洛清繼續追問,“什么丹藥。”
說起來,曾經師尊也教過他煉丹,可惜他沒什么煉丹天賦,在陣法上卻頗有造詣。
她還一度勸自己換個師尊,免得屈才了。
可是……
除了她,還有誰會對自己這么好?
再之后,師尊渡劫失敗,消散于世間了……
段珩因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墮魔了……
而他,恨自己當時沒能守在師尊身邊,與她同去同歸。
后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無言淚先流。
竹影落在洛清臉上,朦朧了眉眼深處的落寞。
“靈丹。”
少女發絲飄舞,她身后是燦爛暖陽,光太耀眼,灼得洛清看不清她眉眼。
“你——”
洛清冷眸中流露出淺淺驚詫。
一直平靜無波瀾的內心終是泛起漣漪,靈丹……
他知道,師尊走之前,剛好研究好靈丹如何煉制。
有一瞬,洛清有很多話想問。
只是不待他問出口,天空瞬時陰翳,滾滾烏云伴隨著快要降下的落雷,幾欲摧毀所有!
突然,落雷降下形成龐大雷陣!
雷光閃動,劃破天際,眼前人已在眼前消失!
一個身影急急趕來,瞳孔驟縮。
他不顧唇間的斑駁血跡,全然忘了自己的形象,冷然望向洛清。
一開口,就是冷到極致的聲音,宛如冰窖。
“洛清。”
靳天玄眸中瘋狂,隱隱有暴風驟雨醞釀。
洛清眸光一顫,“你,你是……”
從上次,靳天玄布下的殺陣開始,洛清就隱隱有了猜想,只是未能確認。
“你該慶幸,她還活著,所以我不殺你。”
冷冷放下幾句話,靳天玄足尖出現空間轉移陣,幻藍光芒一閃,身影已消失在洛清眼前。
洛清身體一僵,腦海一片空白。
他知道,上次若不是他和段珩聯手,斷然不可能逃出那個殺陣……
而世間陣法造詣這么高的人,除了蓬萊那位神尊,還能有誰?
可是,那位神尊怎么會落魄成這般模樣?
還有,他剛剛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為何自己的心莫名慌亂?
“凌陌然,你逆天而行,可知罪?”
空落落的大殿,中心有一個女子身影。
無數枷鎖鎖在她的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殷紅血跡從四肢滴落,靈脈被強行剝離,丹田處血跡斑駁,似有一個血窟窿。
然而她面色平靜,就仿佛受刑的人不是她。
“我認為自己無罪,不過你覺得有,那就有吧。”
在天雷帶走她之前,她強行和尼撒他們解除了契約,如此,他們應該無事了。
“大膽!”
一道虛影出現在凌月眼前,呈紫金色的光球,正是掌管凡塵秩序的天雷之首,紫金雷。
“不知所謂的狂徒!”紫金雷震怒,“看來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認罪了!”
本以為斷她靈脈,挖她靈丹,她就能承認罪行。
她若是承認了罪行,他也好向上面的交差了。
可偏偏這個人類女子倔強的很!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就罰你形軀毀滅,魂魄受煉獄之刑!”
說罷,紫金雷降下火罰,火焰即刻燒上凌月的身體。
此火可以毀滅人的形體,只余下靈魂受著灼燒之痛!
原以為會聽見女子求饒慘叫,卻見——
火光中,她眸光堅毅。
死死咬住唇瓣,不發出一點聲音。
眸中依舊沒有任何怯意,反倒更加沉穩。
渾身滾燙,焦灼感蔓延,一寸一寸沒入骨髓,一點一點淹沒生息。
紫金雷冷哼一聲,“執迷不悟。”
此女屢次破壞凡塵秩序,伏誅后更不知悔改,活該受此刑罰!
他倒要看看,她這逆天改命的心如何堅韌。
是不是地獄的流火都無法灼燒她的意志,是不是靈魂被灼燒殆盡也無謂?
然而,凌月心性意志何等強大?
痛感麻木后,她甚至釋然地笑了。
森冷眸光如同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泛著淺淺血色,與火焰融為一體。
紫金雷看著這攝人心魄的眼神,不禁有些顫栗。
很快,火焰將身體焚燒殆盡。
露出一個渾身散發金光的靈魂。
紫金雷:“……”
他的技術什么時候這么好了?難道通過流火直接把人煉飛升了?
不待紫金雷瞎想,一道極為強大的靈壓降下!
整個大殿都在為之顫動!
紫金雷光芒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散亂長發無風自動,一雙紫色眼瞳,如同琉璃剔透。
被這對眼眸盯上一眼,如同被深淵凝視一般。
白色衣袍松松垮垮地垂落,在火焰中獵獵作響,然而不能傷之分毫!
最后,流火自己泄了氣,緩緩消失。
紫金雷這個大坑比!
居然讓它們去燒強大的神祗啊!!!
這神魂強大得難以想象,憑它們這點道行,就像蜉蝣撼大樹一般!它們還是不自取其辱了!
“燒啊,怎么不燒了?”
少女懶散開口。
聲色有些俏皮,回蕩在空曠地大殿。
她緩緩自高空走下,小巧的玉足白皙晶瑩,每走一步,腳下便生出金色蓮花。
待她完全落地,金色蓮花化作流光飛散。
紫金雷渾身顫抖,這……這……
難道是他抓錯人了?!
其實是神祗大人在凡塵歷劫……本身天賦異于常人,所以才做出了違背凡塵法則的事?
不過不應該啊!這是葉絨薇大人親自下的命令啊!
紫金雷張張口,卻不知說什么。
事情遠遠脫離掌控,眼前這個神祗的力量遠在他之上!
他要是還不識趣地說自己要罰她,豈不是在自取其辱?!
“咳,那個,這位神尊大人,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誤會?”
凌月冷嗤一聲,眸中閃過玩味。
“是、是葉絨薇大人降下的指示,我不敢不遵從啊!”
他在人間再厲害,也不過是神的打工仔而已!
葉絨薇?
提起這個名字,凌月眸光冷徹了幾分。
一時強大威壓震地紫金雷快灰飛煙滅!
凌月冷冷瞥著紫金雷。
現在表現的如此弱小,如此恭維,不過是因為她的強大而已。
若是她還是“凌陌然”,只怕這時他早已會動用其他刑罰整她。
這紫金雷恐怕早已是葉絨薇的爪牙,既然是她的爪牙……
那自然不能放過。
“你不遵循天道的指示,反倒聽從葉絨薇的?嗯?”
一道無形的手,扼住紫金雷命運的喉嚨。
紫金雷渾身顫動,他……
因為葉絨薇說過,若是他能聽從她的指示,就會讓他脫離天雷,成為神界一員……
當然,這話他可不敢直接和眼前的神祗說!
“因為您確實違背天道的意志,煉制靈丹,還贈凡人靈丹,嚴重擾亂凡塵秩序,所以才……”
凌月眸光幽邃幾分,“當真如此?”
“真的!”紫金雷硬著頭皮道。
“——再不說實話,你就徹底沒用了。”
凌月唇角笑意不禁加深,卻讓紫金雷毛骨悚然。
“我、我……我說的就是實話。”紫金雷顫抖著,將話說出口。
他堅信,他若是承認了罪行下場才會更慘。
凌月輕嘆一聲,似在惋惜、垂憐。
紫金雷心頭油然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知道我是誰么?”
紫金雷光芒顫動,“您、您是神界的神尊啊!”
他只知道她很強,但是她是誰,紫金雷確實不知道。
“本座不才,名聲沒有葉絨薇響,昆侖境,凌虛山,凌月。”
凌月面不改色娓娓道來。
紫金雷卻是一怔。
凌虛山,凌月?!
這位神尊不是早在千年前就隕落了么?!怎么會出現在此?!
如今的葉絨薇名頭雖盛,可她遠遠比不過凌虛山凌月啊……
“現在,你有什么要和本座說的?”凌月笑容依舊。
紫金雷瘋狂顫抖,“有!有!”
“說。”凌月冷冷吐字,“最后一次活命的機會,你可要牢牢抓緊啊。”
紫金雷光芒閃爍,“好!我說!”
紫金雷將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
大致意思是這樣的。
原來,是葉絨薇威逼利誘紫金雷,讓他為葉絨薇所用。
而葉絨薇利用紫金雷,在凡塵建立聲望,更讓紫金雷淪為滿足她一己私欲的工具。
(砍掉的線稍微贅述一下,葉絨薇發現凌月煉丹總引來異象,心里有鬼不放心,所以找借口想把‘凌陌然’殺了,但不能由她親自出手,于是讓紫金雷出面)
“嗯,我知道了。”凌月語氣聽起來輕松,似未動怒。
紫金雷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這個命是保住了。
然而——
“可惜啊,本座早已不是當初的‘凌月’了。”
紫金雷忽覺靈力有些潰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凌月,拼命掙扎著!
卻無濟于事。
“神、神尊大人!您怎么能言而無信!”
凌月眸光幽冷,唇角笑意仍在,“哦?怎么個言而無信。”
“您說了,我有最后一次活命的機會,要我牢牢……抓緊。”
說到最后,紫金雷突然明白了。
這根本是凌月和他玩的文字游戲!
她從始至終就沒打算放過他!
最終,紫金雷在無盡的絕望中緩緩消散……
此后,這第一萬零四任紫金雷宣告終結,很快,第一萬零五任紫金雷繼任。
看著消散的紫金雷,凌月眸中沒有絲毫溫度。
葉絨薇是么,我回來了。
凌月冷冷踏出天雷殿。
天雷殿外,風聲大作。
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這里孕育萬千天雷。
從這里可以俯瞰蒼生,可以看到蓬萊和昆侖。
南面是她曾經心生向往的蓬萊,昆侖是她的家。
歷經凡塵劫數,凌月心頭千思萬緒。
這是父皇,給她的歷練。
臺階上,倏地伸出一只布滿血跡的手。
凌月眸光一掃,眼中閃過惡劣趣味。
是誰呢。
為了來到天雷殿這么狼狽。
天雷殿附近有無數雷罰,擅自闖入的人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才能進入。
因為,進入了天雷殿,就可以去蓬萊和昆侖了。
凌月緩緩走近,停在臺階三米之外。
那只手死死抓住臺階,手上青筋直爆,指縫處不停滲出鮮血,可見他來的時候,歷經了多少。
終于,他掙扎著爬上了臺階。
已經看不清是什么顏色的衣服了。
只是滿身血跡,血腥味兒彌漫在空氣中。
他頭發凌亂,臉上也是一片污垢,和血跡融合在一起。
唯有一雙幽邃眼眸,在見到凌月時,似破碎般。
無數情緒劃過,數不清的悲痛、喜悅交織,道不盡的思念、苦楚交纏。
一者白衣翩然,纖塵不染,身后似有光。
一者塵泥殘垢,破敗不堪,身后似深淵。
凌月呼吸一滯。
下意識地沖了上來,擁住了搖搖欲墜的靳天玄。
她想罵他。
為什么這么傻,不要命了?
可是看著他滿身是傷,她又心疼,什么都說不出口。
而她是靈魂狀態,并不能真正的擁住他。
“你來做什么。”她吸吸鼻子,故作無事問。
靳天玄亦答地淡然,“來救你。”
“你這樣子怎么救我?是我救你才對吧。”
靳天玄微微一笑,“放心,若有必要,拼了這條命也救你。”
凌月看著他,眼眶酸澀。
“我現在就為你煉制九轉神魂丹!”
“好。”
他這具身體,確實到了極限了。
凌月深知他的身體狀況,不敢再拖下去。
想和他說的話紛紛壓在心底,她指尖輕彈,一座丹爐赫然出現!
丹爐約有兩人高,外表的云紋栩栩如生,似會飄動一般。
邊角鑲嵌著華貴靈玉,源源不斷地為丹爐提供靈氣。
凌月一揮手,丹爐立即燃起熊熊火焰。
先前千辛萬苦尋得的九轉神魂丹藥材全部丟入爐中。
此舉,天雷顫動!
天雷殿數道雷光閃動,然而它們卻不敢劈下!
這道神魂,恐怖如斯!
“轟——”
越來越多的天雷匯聚在一起,圍觀凌月煉丹。
唉,真不是它們非得劈,是它們被天道設定成這樣啊!
何況有人在自己家門口煉丹,這熱鬧不看白不看!
一絲紫色霧氣在丹爐附近繚繞,浩然靈氣擴散,不禁令人神清氣爽。
凌月煉制地十分專心,比任何一次煉丹都認真。
靳天玄專注地看著她,長長的羽睫微微顫動。
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這么狼狽。
第一次因為她,第二次還是因為她。
她就是自己的劫數吧。
可以逃卻不想逃,能避開卻不想避。
他不后悔。
靈氣匯聚在一起,一道紫氣沖向云層!
一道龍狀云霧緩緩升起,與天際的鳳凰虛影交織!
“刷——”
雷劫在凌月身后,五彩斑斕,似在為她喝彩。
這個時候應該是劈下才對,硬是沒有一道雷敢劈下,紛紛憋住。
劈人是天雷的習性,它們向來順應本能。
然而面對凌月,它們只得壓住這個沖動的“本能”,憋在心里。
“嗚嗚嗚!老大,我憋的好痛苦!好想劈她!”
“……你以為我不痛苦么,都給爺憋著!!!”
“可是,可是為什么神做這些‘逆天’事我們就不能劈她?”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天雷老大冷冷道。
還問為什么?
不論在哪,強大即是立足根本!
說白了,弱者沒有話語權。
天際閃過紫色的霞光,丹爐倏地爆炸!
一枚金色光澤的九轉神魂丹赫然出現在眼前,品階,神品之上!
凌月伸手接過九轉神魂丹,調笑道:“為了煉制這玩意,我可是把我最寶貝的丹爐都煉廢了。”
“回去賠你十個都不成問題。”靳天玄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