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凌邪也束手無策,只能每日陪著她,嘗試找方法讓她恢復正常。
然而,心病又何嘗是那么好醫的呢?
也是這個時候,葉絨薇來了。
本來,她與抗拒其他人一樣,抗拒著葉絨薇。
卻不想,葉絨薇不懼她的喜怒無常,不懼她的脾氣,依然向她走來。
每天給她帶來不同的糕點,帶來不同女兒家會喜歡的事物,各種辦法哄她開心……
在她精神狀態好一些的時候,葉絨薇會帶她四處閑逛。
經過身邊人不同程度的勸解、調和,她可算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凌邪對她說,雖然她變成這副樣子,但他不后悔,因為這是她該經歷的成長,她待在他身邊,所要面臨的“惡”。
若是連這種程度都無法接受,那她也不配在他的身邊待下去。
若是這點小小的考驗都堅持不下去,那她確實不過如此。
凌邪總是這樣,說著讓她心碎的話。
但他,卻從未表現出要放棄她的樣子。
哥哥也是和凌邪一樣,并不會安慰她什么,而是把凌邪的思想再次灌輸給她一次。
她心底不甘心。
不知哪來的力量與魔氣抗衡著。
而葉絨薇是唯一給她不同鼓舞的人,她會說,大家都相信著你可以戰勝心魔。
會說,雖然痛苦,但一定要堅持下去,這期間我都會陪著你。
就像,姐姐一樣。
隔了很多年,她又去問葉絨薇。
問她,為何當初會來幫她。
葉絨薇說,因為自己是第一個主動說,想和她做朋友的人。
也是第一個,看她的眼神中,沒有同情,沒有可憐,沒有其他情緒的人,只是純粹的善意。
一聲“阿月”將凌月拉回現實。
“啊?絨薇姐,剛剛你說了什么?”
葉絨薇不禁笑道:“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我剛剛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凌月尷尬地點點頭,“嗯嗯,勞煩絨薇姐再重復一次了。”
葉絨薇不厭其煩道:“好,那我就再說一次。”
“我是說,你按照你本該有的想法處理掉就好,殺了葉靈均也好,滅國也罷,我都無所謂。”
凌月詫異地抬眸,“可是,可是那是你的血親……”
是絨薇姐在這世上,最后的親人。
葉絨薇眸中涼薄,深處更是如寒潭一樣的死寂。
“哈哈,逗你玩的啦。”葉絨薇俏皮眨眨眼,“我是想看看,阿月會不會心疼我,為我猶豫。”
凌月撇撇嘴,“這種事還是不要拿來開玩笑啦,你要真這么認為,我現在就應該派人去做了他們了。”
葉絨薇噗嗤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那你快說說你到底怎么看。”
葉絨薇這才緩緩道來:“我啊,我希望阿月奪回鳳棲林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
剩下的,都交給她好了。
不如也來一場“血祭”如何?
“好,既是絨薇姐的血親,哪怕讓我不要鳳棲林,我也是愿意的。”
葉絨薇唇角笑意加深幾分,“我就知道阿月是愛我的。”
“那是自然,我不寵著絨薇姐,還有誰寵著?那些老男人都配不上絨薇姐!”
說起這茬,絨薇姐的追求者可多了。
能繞凌虛山好幾圈。
而且都是身份顯赫,是一方勢力的霸主。
然而絨薇姐都看不上。
她覺得也是。
在她心里,這些人都配不上絨薇姐。
男人嘛,都看起來太膚淺了些,不夠有深度,亦不是真心喜歡,根本不足以和絨薇姐并肩。
葉絨薇眸中閃過溫柔,“那阿月覺得誰最配的上我?”
“再看吧,目前還是沒遇上這種配得上絨薇姐的人。”
葉絨薇心底道,其實,一直都在身邊,只是……
“我也覺得,沒有任何人配得上阿月。”
凌月嘿嘿一笑,“我嘛,我不考慮這些兒女情長的現在,我只想,將昆侖有用的地方全部收入囊中。”
這個想法,何嘗不是昆侖各位霸主的想法?
說白了,便是成為昆侖真正的霸主。
而凌月自小受凌邪的影響,所以志氣比一般女子要高昂,對這種信念抱有崇拜,甚至到了癡迷的地步。
她也是一直踐行著,一直向著這個目標努力著。
似乎只要是凌邪的想法,她都想要不顧一切地達成。
“真的嗎?我都差點以為,你帶回來的那個男人是你的夢中情人咯。”葉絨薇半調侃,半試探道。
這是她,早就想問出口的話了。
凌月不甚在意道:“哦,他啊,我與他之間還有些私事未解決,等到解決了,他自然也會離開凌虛山了。”
葉絨薇半信半疑,“真的么?”
“騙你干嘛?”
“這樣啊,我聽說他生得比女人還好看,不知道阿月有沒有對他有些傾慕的想法呢。”
“他確實長得挺好看,可惜啊……”
可惜那心思,真是一肚子壞水!
后面的話凌月沒說出口,想來著家伙也幫過她一個小忙,她就不敗壞他的名聲了。
“可惜什么?”葉絨薇想知道后半句。
凌月輕咳一聲,“沒什么,就是感覺他很禁欲,一看就不好追。”
葉絨薇臉色微變,“你,你想追他?”
“不不不,不是!怎么可能。”凌月汗顏,“就單純說一下他的長相而已啦。”
葉絨薇這才松了一口氣,“那便好。”
凌月暗搓搓地松口氣,怎么突然說她想追靳天玄?這,這怎么可能嘛。
她怎么可能喜歡一個騙她叫爹的人?!
“話說你們怎么認識的?你知道他的來歷么,就這么放心的留在身邊?”葉絨薇不由有些擔心地問道。
她知道凌虛山處事向來是嚴謹的,不會輕易留下不明來路的人。
尤其是凌月,更不應犯這種錯誤。
凌月眸光微微沉了下來,“絨薇姐不必擔心,我既然敢留,自然是有把握的。他怎么說,也算是我爹認識的人吧。”
葉絨薇一怔,“原來如此。”
若是因為和凌邪有交集,所以讓那個人留下,她倒是不意外了。
畢竟阿月向來尊崇凌邪的一切。
“還有一事,我聽說你……收了一個徒弟。”
凌月苦笑:“嗯,怎么了?”
有時候面對葉絨薇各種拷問,她還是有些應對無能的。
她內心深處是不喜歡被過問很多的,奈何這個對象是葉絨薇,只好做到能答則答。
“沒什么,只是我有些詫異了,你竟也會去收徒,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她有遠遠看過凌月收的徒弟。
普普通通,沒什么特別的長處。
倒是不知道阿月看中那人哪一點了,那家伙一副得了便宜不自知的樣子,更讓她想把他打一頓。
“哈哈,事出突然,沒來得及告知絨薇姐。收徒啊,是因為我爹希望我收,所以我就收了。”
葉絨薇眸光暗沉,“這樣啊,那他沒告訴你為何要收?”
“我猜啊,他是希望我培養屬于自己的勢力。”
葉絨薇一想也覺得是。
凌邪做事向來不會是為了感性,都是理性的考慮。
這番為了讓阿月收徒,自然也是因為這個比較現實的問題了。
“好了,叨擾絨薇姐夠久了,我也該離開了。”
葉絨薇淡笑,“阿月肯來,自然不是打擾。”
“哈哈,絨薇姐這么覺得,我卻是過意不去的。眾人都知絨薇姐是個修煉狂,卻唯獨愿意為我留這些時間,聽我嘮嗑,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葉絨薇強忍笑意:“臭阿月,竟只會打趣我。好啦,既然你有事要忙,就去吧。”
“嗯!絨薇姐我走了!”
看著凌月離去的背影,葉絨薇眸光微微黯淡。
白色的輕紗被吹起,露出了絕美容顏。
“阿月,祝你事事順心吧。”
凌月一回去,就立刻派人去奪下鳳棲林。
“這,凌月大人,不斬草除根?”侍衛狐疑地問道。
這不像凌月大人的處事風格。
若是尋常,她會直接派人剿滅那個勢力,以此來威懾其它勢力。
凌月淡淡道:“本座這么做,自有本座的盤算,你照做即可。”
侍衛聞言,不再猶豫:“是!屬下即刻差人去奪回鳳棲林!”
這一幕,被在不遠處的靳天玄看在眼底。
感受到身后有什么視線,凌月下意識地回眸。
四目對視,二人心照不宣。
“你來了。”凌月走向他。
靳天玄輕應了一聲,“嗯。”
“走吧,帶你看看本座所贈你的‘驚喜’。”
“好。”
看著她自信容顏,不知為何,靳天玄心底竟生出“期待”。
向來波瀾不驚的心微微觸動。
跟著凌月盈盈繞繞地走著,不知走了多少曲折的路,仍未到終點。
“為何不用術法直接去?”
他幾乎不用這種方法趕路。
從未光憑雙腳走這么久,這種風格有些不像他。
凌月淡淡道:“若是用術法直接去,恐怕就沒有那種‘驚喜’了吧。”
不過嘛,她想送給他的,并不算是什么驚喜。
只是一些尋常時候,感覺不到的東西罷了。
“是么。”靳天玄有些懷疑,卻未停下腳步。
凌月倏地回眸看向他,笑道:“你累么?”
“還好。”靳天玄面色淡然。
然而凌月清楚地看見了靳天玄額頭上的汗,以及微紅的臉。
也是,不靠術法趕了這么久的路,定然是會很累的。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凌月也有些累,不過她倒是習慣了,感觸沒有靳天玄那么大。
靳天玄沒說話,只是腳步沒有停下。
不知又走了多久,靳天玄已然累的失去知覺,只憑著本能跟著凌月。
終于——
到達了凌月所說的“終點”。
“累了吧,不如坐下喝點茶水?”凌月眸中宛如星辰一般,紫色眼瞳微微瀲滟。
靳天玄坐在凌月對面,不說話。
他累得,已經說不出什么話了。
索性什么都不說,養養精神。
從未覺得眼前的茶水如此誘人,如此渴望去得到。
他端起茶具,卻見茶水熱氣騰騰,不是他所想象的涼。
一時,靳天玄心底有些……
總之,就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真是奇奇怪怪。
“本座知道你平日里素來喜歡喝茶,特地為你備下的,剛讓人沏好的,趁熱喝吧。”
凌月倒是沒喝茶,反倒拿起桌上另一個壺,為自己倒上。
是她最喜歡的酒,醉三千。
靳天玄垂下眼眸,確實是他平日里愛喝的,可是他現在倒是沒那么想喝這熱騰騰的茶水。
他將眸光轉向凌月手中的酒。
凌月正欲飲下美酒,竟不想,靳天玄的手快她一步,搶了她的酒蠱,自己一飲而盡!!!
凌月:“……”
想著還有個酒盞,卻不料靳天玄之間將酒盞奪過,為自己再次續上一杯!
凌月:“……”
待飲下好幾杯,靳天玄才緩緩道:“凌月閣下這么做,是為了整蠱本尊嗎。”
她絕對是故意的。
凌月眉梢一挑:“米田共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本座可沒這么想啊。”
聽這語氣,靳天玄直接確信,凌月就是故意的。
“說好的‘驚喜’呢。”靳天玄放下酒蠱,眸光掠過凌月。
倒是覺得,這里的風景不錯。
入目是火紅的楓葉,鋪天蓋地,就像燃燒的火焰一般。
一寸一寸的紅,沒入土壤。
熾熱的火紅似要吞噬天邊的一抹魚白。
凌月賣了個關子:“不急,等到晚上就有驚喜了。”
其實對她來說,也算不上驚喜。
只是確實,沒有什么可以當做“驚喜”送給靳天玄的。
靳天玄見多識廣,想必一定不稀奇什么字畫、茗茶,也不會稀罕什么萬千美景。
他那副見怪不怪的神色,早已說明他所有心緒了。
靳天玄眸中閃過嘲弄,“本尊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把戲。”
可不要僅僅是把他帶過來,看這副景致而已。
他游山玩水,看過多少滄海桑田,路過多少景致怡人的地方……
眼前區區楓葉林,根本不足以讓他有半分波瀾。
手里這酒,雖說味道不錯,但他不喜歡飲酒。
飲酒不利于他思考問題,會麻痹他的神經,所以他能不沾酒就不會沾酒,今天是個意外……
“本座稍微,離開一下,等等就回來。”
眼看夕陽快落幕,凌月道。
靳天玄微微頷首,“好。”
他倒是不擔心凌月會借機離開。
夕陽的余暉灑落,楓樹林的景致愈發耀眼奪目,清風拂過,火紅葉子晃動著,發出簌簌響聲。
雖然……
雖然這個楓林,確實挺好看的。但這依然不算什么。
靳天玄端起茶盞,舌尖的苦澀讓他心緒不禁飄遠。
他乃星辰上降生的神靈。
一出生就是眾星捧月的待遇。
與他同一代降生的,已經成為蓬萊最為耀眼的存在,成為萬山之巔的那位。
論起天賦造詣,他略勝他一籌。
可惜他沒有謀略這天下的心,更愛偏安一隅,自在逍遙。
于是,世間萬千美景成為他的心之所向,求知的本能讓他想探索有關世間所有厲害的術法、陣法。
然而,他卻沒有想過自己的終點是哪。
萬物皆有始有終。
他的終點卻不會是死亡,因為他喜歡活著的感覺。
只是,隨著探求的東西越來越多,他也愈發迷茫。
他真正想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真是的……他今天怎么突然想這么多,是因為喝了些酒,所以多愁善感起來了么?
“靳天玄。”
倏地,一道聲音打斷了靳天玄迷蒙思緒。
靳天玄望向聲音來源,是楓林深處。
他起身去追尋。
林中盡頭,景致令靳天玄呼吸一滯。
頭頂是耀眼星辰,蒼茫無際,腳下是如水鏡般的水波,或者又不是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