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高大娘回道,“是三公子妾室所生,今年五歲。”
妾室?四年前娶了第一個正妻,小妾那時已經有了兒子?這點耐人尋味。
墨紫就問:“三公子有幾位小妾?”
“哪有幾位,就只有一個。從小伺候三公子的貼身丫頭,比三公子還大兩歲,叫金絲。”高大娘連名字都知道。
怎么不叫金絲雀?墨紫聽這名字就不對味,心里反感極了,“三公子很寵她?”
“嗯,怎么能不寵?娶的兩位正室夫人是那樣的,金絲不但從小伺候在身邊,還為他生兒育女。要不是身份委實不般配,抬了做夫人,也不會有那些丑事了。”高大娘自己是普通老百姓,言辭間就有些傾向于金絲。
“大娘可曾見過三公子和金絲?”墨紫趁勢追問。
“就這回去敬王府,陪著老王妃和王妃說話,三公子帶著金絲和一對兒女來請安,瞧了一眼。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夫妻,再加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羨煞旁人。偏生王妃不喜金絲的身份低微,讓她請過安就回自己的院子去,只留了三公子和兩位孫兒說話。我瞧那金絲是個懂事的。王妃板著臉,她卻不生氣,笑盈盈得做完禮數,進退極有分寸。”高大娘沒發現自己越說心越偏。
“畢竟是王府的嫡公子,收小妾倒無妨,正妻卻不能隨意吧。”墨紫本人沒那種想法,就著整個社會的價值觀來說的。
“誰說不是呢。可三公子看金絲的樣子,那眼睛里啊,哪還能容得下別人。我瞧著老臉都紅。聽說金絲是三公子十六歲時收的房,生兒子之后就抬了妾。七八年了,感情好得密不透隙。”高大娘再瞧著墨紫,“其實那些傳言我聽過就算,真真假假與我們外人何干。我勸你家小姐考慮仔細,實在是怕她嫁過去受委屈。你說在家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誰受得了一嫁過去,相公疼小妾更甚自己?”
原來,高大娘看得很清楚。
“大娘,您這話有理。”墨紫點頭表示贊同。休妻,究竟是兩位大的嫉恨小的,因此用了不同的方式來對抗,還是讓小的倒打了一耙,恐怕難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三公子極信任金絲雀,無論如何都站在她那邊就是了。
“墨哥兒,還有一點,我也得勸別嫁。你家小姐要嫁得那么遠,你肯定得陪嫁過去。到時候就難見面了。”高大娘說到這兒,眼笑瞇成縫。
“又不是正式說媒提親,您跟我說的,我也得告訴姑娘,讓她自己斟酌。”墨紫看看天,嘿喲雙手撐著腿站起來,“叨擾您挺久的,我要走了。”
“吃了午飯再走吧。”高大娘留客。
“不了,謝謝您告訴我這些,要不然真成稀里糊涂的事了。”墨紫走向高家的院門。
“不用客氣。因三公子休了第二位夫人,老王妃至今同他生氣,見了面就板臉不說話。無論三公子怎么哄都沒用。我聽王妃說了句等新兒媳進門,奶奶才原諒他。敢情是物色到咱們洛州來了。”高大娘幫墨紫開了門。
墨紫看巷子無人,就開玩笑說,“把上都的休完了,嚇得也沒人敢嫁了,可不就只好向外發展?”
高大娘哎喲叫著乖乖。
待墨紫走到巷口回頭瞧她,還倚著門檻沖自己揮手,笑得前仰后合。
出了高家,墨紫卻并沒有回慈念庵,而是去了另一處地方。目的相同,打探蕭三公子。她并不是不相信高大娘說的話,但關于休妻那兩段坊間傳言,還想要多知道些。再說,既出了門,也沒有那么快就回去的道理。
墨紫走過平民區,就到了東城最繁華的清秋坊。
清秋坊中有全洛州最好的大酒樓望秋樓。望秋樓中則有出名的三美——美酒,美肴,美人。當然,以美人最吸引達商顯貴。與普通妓院本質不同,望秋樓里白天喝酒也能叫美人作陪。陪著作詩唱曲彈琴下棋,陪著同席倒酒說話聽客,還能陪著打牌繡花臨時來一搭小戲。男客女客都能陪,只要付得起包廂的銀子。美人的素質比妓女高出太多,賣藝不賣身,與酒樓按年簽的契約制。美人分為舞者,歌者,琴者,席者四個等級,一級有一級的價格,席者最高,因席者歌舞琴皆通之后才能上席。酒樓老板抽七成傭金,以支付教習服裝和日常開銷。可美人從客人那兒獲得小費歸她們自己,老板不管。契約到期之后,選擇權雙方等同。
望秋樓外堂就和一般的飯館一樣,頂多就是裝修更寬敞明亮。想要進內堂,包廂,甚至園子里的亭臺水榭去吃飯,價位就不同了。園子里搭了高臺,那些新進的歌舞琴者每日有一定場次的表演,既是練習才藝,而堂客也能欣賞到。一舉兩得。
墨紫一進外堂,就有小二哥來問在哪兒用飯。
“內堂。”外堂人多口雜,也沒有戲臺子轉移人的注意力。
小二看墨紫穿得不咋樣,卻不敢小瞧客人,將她領進內堂,交給里面的人,就退了出去。內外分工嚴明。里面小二都不像小二,個個穿一樣的藍短衫白綢褲,腰間一色繡著名字的荷包,精神抖擻。
“丁子,這是去包廂的客人,你去照看別桌,我來領上樓。”一個穿著藍色長袍,三十上下的男子上前對領著墨紫的小二說道。
他的荷包上繡著趙亮二字。
“趙掌,是。”丁子去給人添茶。
“您跟我來。”趙掌事上了正中樓梯,又打開最南側的廂房門,“請稍等,有人會來給您點菜。”
“勞駕。”墨紫走進去看桌上的菜單,越發精美。
趙掌事往外關上門,走了。
墨紫開出一扇窗,正對著高臺,有三位年紀小小的琴者,撥出高山流水之音。功力不深,技藝只能稱嫻熟,算不上精湛。但妙在三者一心,竟一音不差,猶如一體。一曲畢,聽得樓下叫好連連,看樣子真吸引了客人。
突然,一陣輕風,發稍癢了墨紫的臉頰。一轉身,看到那位明明五短身材卻非要穿著鮮綠長錦袍的中年男子,她不由笑了。
“岑大掌事,瞧見您這一身,我怎么覺得連小小的廂房都冒出綠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