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第258章 舍身取義

這是個歷史轉折性的時刻――

這是個腦袋不清楚的時刻――

墨紫聽到蕭二沉聲斥石磊。

沒錯,那看起來像鐵桶一樣牢靠的三人黨,也有分上下級的時刻。

而蕭二郎也有說公道話的時刻。

好吧,她錯了,她收回他腦袋不清楚的話。其實,對方是正義之士,她是混水摸魚的。蕭二這個人,她一直知道,作為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不止是家世還有他自身的能力。她迄今為止,能在口頭上占上風,大概是因為他尊奉“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不屑與私貨販子和當丫頭的人一般計較,當然他可能也有點意料之外的措手不及,沒想到她挺犀利。若換個時空,她還是軍人那會兒,應該跟他能成為很好的戰友。總不能因為這人愛國忠君,他就是惡人吧。

她心里清楚,所以每回跟他硬碰硬對陣后,就來不及后悔懊惱,再遲也得裝小白兔。一見面誓同水火這樣雖然可以繼續維持,但一邊倒她次次贏的形勢一定會變化,畢竟身份力量相差太多,對方不再忍耐的話,吃虧的人只會是她。

所以,這人態度和緩了,她也就和緩吧。

嘎――嘎――一陣令人慌張的聲響。

墨紫叫道:“不好,船快撐不住了。”

繞是訓練有素,年輕的兵士到底變了臉色,很是不安得看向蕭維等人。

蕭維上過永福號,知道那是貨船,能載重,就對墨紫說道。“先載一批過去,我船上一半弟兄能不能擠?”

不等墨紫回,臭魚先說,“少將軍,你說這話前能不能比比兩只船的大小?你們的船是四個永福號那么大,怎么能擠上一半人來?”

雖然臭魚語氣夠沖,但墨紫同意他的觀點,“蕭少將軍,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臭魚說得不錯。擠不上太多人。而且,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瞧你手下大概有一百多人,不如分三批,我們也更有把握些。”

蕭維從將船上俯視墨紫。她柳眉稍緊。目亮如星,臉上一股神采,不容人小覷。由此可見。她不似以往多敷衍。他立時吩咐,讓兵士們按六列站,自己的近衛隊留在最后,放繩梯。前七排下船,讓仲安石磊二人帶隊。

石磊雖然剛遭了斥。卻是轉頭就忘,見蕭維要留在船上,急了,“你先上丫頭的船,我押后。”

墨紫聽到丫頭的船,挑挑眉,抱臂不作聲。

仲安也不甘示弱,非要落人后,“你是水寨將來之統帥,不容有失。應該先行。”

蕭維主意已定,自然不改,“將船之上。豈能無將?你二人聽我便是。”

三人在那兒讓來讓去,唧唧呱呱。要搶最后一個與船共存亡的位置。

看得臭魚火大,對墨紫嘀咕,“干脆誰都別走,一起沉了算。對咱們擺大老爺們的架子,這會兒跟小娘兒們似的。要是咱們,墨哥你讓我下去,我便是不樂意,也照樣要下去。得分什么時候!”

墨紫笑笑。她欽佩三人“舍身取義”的精神,但他們爭不出個子丑寅卯也不是事兒,眼看那船又沉了幾寸,實在不得不出聲打斷。

“三位,有互相謙讓的時間,不妨先讓人下來,我能趕緊往河灘上送,也能多跑兩趟,那就誰都不用犧牲了。退一萬步說,真來不及救,你們的船就沉了,一二里的水,抓著板,咬咬牙能游到頭。岸上我已經叫人準備了棉被衣服暖爐子熱食物,還有郎中隨時急救。”

墨紫說了這話,蕭維等人往遠處紅萸的岸邊看去,果然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了。眾兵士不覺松口氣,神情鎮定得多,原本因急躁而產生的推推搡搡也停止了,個個按部就班。

可石磊還有話說,“這么冷的天下水游一二里,順風卻逆水,一根手指頭浸在里頭都凍斷,會死人的。能游,干嗎還要向你紅萸求救?”

這人天生直腸子,而且這回他說的是實情,墨紫不在心里頂他,只說,“真要到那時候,船上的人總不能真來個同歸于盡吧?再說,你們不是普通的步兵,是水寨的水兵,平時不練練冬泳,又在干什么?”

“你懂什么?水寨的兵強得不是游水,是船上拼命和上岸快攻,要會打仗。”此次巡都多帶新兵蛋子,就為了讓他們得到戰前磨練。真正主力仍留在水境線,以防邊關異動。

水兵的水性耐力不重要,是為了船上陸地作戰,而不是水里掐架。游水的基本要求是不沉,可能還不如船幫子。當然,會有水性特別好的,而且比起步兵,總體下水能力強。

“哦。”她還真是不懂,以為這時水兵該跟現代海軍似的,冬日下水游千把米是小意思。怪不得石磊暈船呢!原來所謂的水將,不過就是打架狠水里趴下。

石磊瞧她這般爽快還表示謙遜,反倒一愣,這丫頭不是最喜歡頂嘴的么?

“別爭了。”蕭維令第一批兵士下繩梯,同時出軍令,讓仲安帶此隊,石磊領第二批。

軍令如山。這下誰也不好違抗了。

不過,蕭維沒想到的是,仲安雖然上了永福號,墨紫和肥蝦卻上了他水寨的船。

“你上來做什么?”他問完,突然一笑。

很久以前就說過,蕭二的笑,絕對是很嚇人的。一個不茍言笑,背負著國家和人民的大將軍,突然笑給你看!告訴你,那滋味不是受寵若驚,而是引發心臟病。因為,她就是個小民,還是個很混的市井小民。這一點,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后退了一步,有點要躲到肥蝦大胖身后去的架勢。同時暗道,臨時捎肥蝦舍臭魚的決定很正確。

“將軍,咱們有話好好說。”笑就別笑了。

蕭維哪里知道她的心理活動,照笑他的,“墨哥上了我的船,可是要聽我號令的,不怕我趕你跳水么?”

墨紫咧嘴,一副理所當然,“將軍若真趕,我就真跳啊。本來誰的船,就該聽誰的,不然豈非亂套?”就像大廚是廚房的王,而船長是船上的王一樣。這個尋常人不曾經歷而可能無法理解的道理,她是很清楚的。

蕭二幾次在永福號上挑戰她身為頭頭的權威,也是讓她不能忍氣吞聲最直接的原因。茫茫水域,危機四伏,就怕不知聽誰的。她不夠堅持的話,會連累同船跟著她的人。說她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囂張跋扈也好,她必須在自己的船上對挑戰者表現出最強的姿態,以一船一命同天相抗。

好比現在,蕭二郎在他的船上高高在上,她一點沒意見,也樂得聽從指揮。

蕭二則不同。他出身富貴,少年得志,習慣在任何場合得到重視,卻被墨紫連番幾次打擊到,以為已經摸準了她自視甚高的個性,卻因她突然誠意順從而心生疑惑。

“將軍,在你船上雖然一切聽你的,可否允我說幾句話?”作決定的,只有船老大,但提建議是每個人都可以的。墨紫再度往前站。

蕭維對這樣的她很是難掌握,下意識順應了她,“什么話――你喝了酒?”聞到酒氣,立刻皺濃眉。

墨紫手背擋嘴,嘿嘿干笑兩聲,“將軍好靈的鼻子。剛喝了兩口,這么冷的天,給驅個寒暖個身。”回頭讓肥蝦抱上一大壇老酒,永福號上已經讓她挖空了,“我來,也是給將軍和兵爺們送這個……”

一旁看老半天的石磊冷哼,“執行公務中怎能喝酒?再者,就一壇子,這么多人,怎么分?”

“先盡那些水性不好的,再來年紀大耐力不夠的,剩下的能分一口是一口。永福號沒來前,也做些下水的準備。水溫很低,避免急凍下出現的抽腳麻腿,要把筋拉開。”取代蕭二唱反調的,硬石頭來砸。不過,墨紫不怕砸,既然來救人,那就得真心實意。如臭魚說的,要分時候。

“……”石磊面對這份真心實意,也砸不下去了。

蕭維找兩個親衛把酒抬了下去,“墨哥還有何提議?”

墨紫確實還有話說:“我建議,將船艙船欄板這些能拆得都拆卸,以備下水之需。而且,讓兵士們隨時脫去棉衣,避免下水后身體過沉無法使力。最好,將人分成四五個一小組,由小組長臨時擔負指揮之責,防止單兵脫落,發揮互助之能,把傷亡減到最低。可采用獎勵式,凡小組全員安然到岸者,記功一次。”

石磊聽了,忘了眨眼。

蕭維眼一瞇,目光緊斂,但隨即下達指令給一干副將,“照墨掌事說的做。”

一時,在岌岌可危的船上,士氣高昂,眾人拆船火焰高。

石磊對著蕭維低聲一句,“這丫頭,我老石不想認也不行,確實有那么點小聰明。要不是女的,我還以為她當過兵的。”

蕭維望著那個正在幫忙拆門板的纖細身影,一個字不說。

永福號載走第二批兵士之后,墨紫還是留在了船上盡力。她的冬泳鍛練自十歲起就沒停過,即便不能隨意到河里江里去揮汗,也一年到頭常洗涼水澡。這樣歷練之后,其效果在驚魚灘上得到了很好的驗證。她怕天冷,但不怕水冷。

這次,永福號才走了沒一會兒,將船肚子里終于喝水到撐,并開始嚴重傾斜,甲板出現斷裂。

船加速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