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砂

第四十七章 有謝(炎騎士仙葩緣打賞加更)

鼓聲停歇,云散風停。

臺上的老婦人已經完全趴著起不來了,但現場一片安靜,沒有半點笑聲。

“吉!”

大鼓手一聲大喝,代表著這次祭祀結束了,現場的人才回過神來。

“大吉!大吉!大吉!”

滿場的人下跪高呼。

謝文興滿臉笑意長長的吐口氣。

“快去把老夫人攙扶下來。”他忙催促道。

謝大夫人坐著沒動,在她身后的謝柔惠忙起身。

“我去攙扶祖母。”她說道。

謝大夫人嗯了聲,謝柔惠急忙上前,在她身后謝瑤也忙跟著跑過去。

謝老夫人被攙扶下了祭臺,仆婦丫頭們這才有資格上前接住,謝家族內的重要人物們都隨著謝老夫人離開了祭臺,但圍在四周的其他人卻沒有像往日那樣散開。

“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景的,祭祀舞能讓山神睜開眼。”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過。”

“以前?一百多年前吧?聽老人們講的吧。”

“真是大吉大利啊。”

大家議論紛紛圍在懷清臺前遲遲不愿離開,似乎忘了冬日寒冷的山風。

謝瑤等一眾小姑娘們則跟著家人紛紛回轉,神情也是激動。

“原來咱們家的巫是真的啊。”一個小姑娘低聲說道。

這話讓前邊走著的大人們有些感慨。

是啊,他們謝家當然是巫,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巴蜀大巫之首,千年前他們還是一國之君的座上賓,始皇帝都禮讓三分。

而現在說起家史。不僅外人質疑,連自己家的孩子們心里都將信將疑。

巫,他們謝家當然是巫,所以也只有他們謝家才是上天選定的朱砂天命人。

不信,還有哪個朱砂行祭祀的時候能出現這種神通,當然,提前找人算好有云有風有雨雪的不算。

他們謝家可是千真萬確沒看天氣。底氣足足的。

回程的路上比起來時氣氛更熱烈。雖然也是在說笑,但說笑卻變得恭敬凝重了很多,尤其是看向謝老夫人所在的車駕的時候。

丹主就是丹主。就算爛醉如泥十幾年,就算老的跳不動在臺上爬,也照樣能溝通神靈啊。

家中幾個長輩忍不住對視一眼,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激動又有些一絲挫敗感。

巫就是巫,不管什么時候都不容小覷和不敬啊。

但愿老夫人不要生氣。

大家的心頭忍不住將先前的事回想一遍。看看自己有沒有對老夫人不敬的行為,不管有沒有,從現在起一定要對老夫人恭敬恭敬再恭敬。

只可惜當他們進了大宅時,謝老夫人卻沒有給他們噓寒問暖的機會。直接關門趕人。

“老夫人是累了。”謝文興對大家解釋道。

“是啊是啊,真是累了。”

“這冬祭可不容易啊。”

“快讓大夫來看看。”

大家紛紛說道,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是擔心和不安。

“行了行了,沒事。你們都回去吧。”謝老太爺從門內探出頭說道,“別在這里吵吵了影響她休息。”

這句話讓大家立刻安靜下來,忙告辭退了下去,門外很快就只剩下謝大夫人夫婦。

謝大夫人看著謝老太爺。

“母親她,真的沒事嗎?”她問道。

謝老太爺笑著點頭。

“沒事沒事,你快回去吧。”他說道,“還有好幾場祭祀呢。”

謝大夫人看著他。

“母親連見都不想見我嗎?”她說道。

“怎么會,怎么會,她累的睡著了。”謝老太爺笑道,“你別擔心,別多想。”

謝文興也上前。

“走吧阿媛。”他低聲說道,“你也別讓母親擔心,這就是對她最好的。”

謝大夫人看著被謝老太爺堵著的半點不肯讓開的門,攥了攥手,屈膝施禮,轉身大步走開了。

“父親你別擔心我會……”謝文興說道。

話沒說完,謝老太爺就哼了聲,一步退回去啪的關上了門。

謝文興半截話被關在門外,愕然苦笑一下,好歹他也習慣了謝老太爺對他的態度,搖搖頭轉身忙跟上謝大夫人離開了。

郁山大宅里外車馬一輛輛準備離開,丫頭小廝們亂跑,各種物品裝車亂抬起,鬧哄哄的亂作一團。

邵銘清轉了幾個院子,探頭向內張望。

“表哥。”

終于在一間院落前有女聲響起。

邵銘清看著裹著梅紅大斗篷的謝柔清走過來,忙笑著迎過去。

“怎么在祭臺沒看到你?”他問道,一面仔細的端詳謝柔清。

“我沒去。”謝柔清說道,也認真打量邵銘清。

但誰也互問別來,就好像還跟以前一樣,他們兄妹如常走動見面一般。

邵銘清哦了聲。

“沒去就沒去吧,怪冷的。”他說道,根本就不問為什么沒去。

謝柔清將手里的包袱遞給他。

“這是什么?”邵銘清問道。

“做了兩件冬衣。”謝柔清說道。

邵銘清笑了,抱在懷里就解開包袱。

“你還有時間做這個?”他說道。

“我現在有的是時間。”謝柔清說道,“最自在的。”

在家里被孤立,沒有姐妹來往,連父母那里都不用去問安了,可不是最自在。

邵銘清沒有說話,打開了包袱看著其中一件豆青色的棉袍。

“你手藝怎么樣啊?我能不能穿啊。”他笑道,一面抖開,就在身上比劃。

謝柔清撇撇嘴。

“那可不怪我,我原以為你在這里受苦定然瘦了,沒想到反而胖了一圈。”她哼聲說道。

邵銘清笑著看向包袱里。忽的咦了聲。

“表妹!”他大驚挑眉,“你不是逗我呢吧?”

說這話從包袱里拎出一件藕荷色的交領棉袍,上面還繡著一圈金蓮花。

“我穿這個合適嗎?”邵銘清將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比,對著謝柔清做出一個嬌羞的神情說道。

謝柔清噗嗤笑了,抬手捶他一拳。

“是給她的。”她說道。

邵銘清笑著收起來。

“你怎么想起給她也做衣裳了?”他問道。

“我可憐她,行不行?”謝柔清瞪眼說道。

邵銘清笑著點頭。

“行,行。”他說道。伸手拉了拉謝柔清的衣袖。帶著幾分委屈,“表妹,有了堂姐。就不只對表哥好了,要不然我本來能有兩件冬衣的。”

謝柔清噴笑。

“快走吧。”她笑的直不起腰,“誰閑的給你做兩件冬衣,實話告訴你。一件也不是我做的,都是繡娘們做的。”

邵銘清將兩件冬衣抱在身前一臉哀傷。

“快走吧。我真要走了。”謝柔清笑道,抬手推他。

邵銘清這才笑著施禮,謝柔清也對他施禮,二人對視一眼。都綻開笑容。

邵銘清來到謝柔嘉的屋子前時,謝柔嘉正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你干什么呢?”邵銘清笑道,“被馬踢到腿了?”

謝柔嘉呸了聲。

“你才被馬踢了。”她說道。又帶著幾分得意,“我在跳舞呢。你看是不是跟老夫人跳的一樣?”

邵銘清哈哈笑了。

“你這家伙,躲在哪里看了?”他問道。

“我們在山上。”江鈴笑道,臉上還帶著激動。

“那你們也看到了吧。”邵銘清說道,“老夫人跳的山神都掙開眼了,下了雨呢。”

謝柔嘉和江鈴連連點頭。

“看到了看到了。”謝柔嘉說道,神情激動不已。

“老夫人真厲害。”江鈴也說道。

邵銘清將手里的包袱遞過去。

“什么?”謝柔嘉問道一面好奇的接過打開,看到衣袍不由哇的一聲,“新衣服呢!”

她高興的拿出來對著江鈴比劃。

“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江鈴笑著點頭。

謝柔嘉又看著邵銘清一晃一晃的笑,邵銘清笑了,拿出自己的衣袍也在身上一比,笑著沖她也晃了晃。

“我也有。”他笑道。

謝柔嘉噴笑,也反應過來這不是他送的了。

“誰送的?”她問道,是祖母嗎?

“當然是我最親的表妹嘍。”邵銘清得意洋洋說道,又沖謝柔嘉點點頭,“記住啊你可是沾我的光。”

謝柔清?

謝柔嘉很是驚訝,低頭看著手里的衣服,嘴邊浮起一絲笑。

“好,這個人情我記下了。”她說道,將衣服一收,“送我一件衣,將來我還她一身衣。”

一陣風吹的車簾蓬蓬作響。

謝文興壓緊了門簾角,看著靠在引枕上閉著眼的謝大夫人。

“不管怎么說,這是吉兆。”他笑道,“因為前一段事故的擔心也可以放一放了。”

謝大夫人吐口氣,睜開眼。

“吉兆。”她說道,“也只是兆而已,吉不吉的,可是要看出砂來定的,這礦上能出什么砂來。”

“郁山不出,別的礦上出嘛。”謝文興笑道,“這是咱們謝家的吉兆。”

謝大夫人吐口氣。

“吉兆。”她再次說道,看著車簾,“笑話是能變成吉兆,吉兆也能變成笑話,她可別仗著吉兆更有底氣胡亂折騰。”

“你放心吧,母親是有分寸的。”謝文興笑道。

謝大夫人看他一眼。

“分寸?”她說道,“你對母親評價可真高。”

謝文興沒忍住噗嗤笑了。

“好了好了,別多想了,事情總是圓滿結束了,你提心吊膽這么多天,也可以松口氣了歇一歇了。”他說道。

謝大夫人眼中難掩傷心。

“我提心吊膽又有什么用,好心也被當做驢肝肺。”她說道,“連門都不讓我進。”

“沒有沒有,父親不是看到了嘛,母親心里也知道的,母親就是嘴上倔,這么多年了你還不知道,跟她生這個氣做什么。”謝文興說道,伸手給她揉著肩頭,“快歇歇,你也好幾天沒睡好了。”

謝大夫人吐口氣嗯了聲閉上了眼。

長長的車馬隊伍駛離了郁山。

夜色沉沉的時候,謝老太爺翻個身,嘟囔兩句夢話,伸手摸了摸,一個機靈醒了過去,借著昏昏的夜燈,看到身邊空空。

“阿珊!”他喊道。

大宅里隨著這喊聲亮起了燈火。

此時一串燈火在郁山礦上也亮了起來。

如今老夫人停了夜間挖礦,偌大的礦山里再不似往日那般亮如白晝,而是黑漆漆的一片。

火把照亮了谷口,謝老夫人從車上下來,裹著的斗篷被燈火拉的長長。

她制止了身后護衛們的跟隨,慢慢的走到了礦山腳下,忽的跪了下來。

“謝山神不棄。”

她俯身叩頭,將手和臉都貼在冰涼粗糙的地面上。

起身,再俯身,貼著地面。

“謝山神不棄。”

起身,再俯身,貼著地面,謝老夫人的眼淚滑落。

謝謝山神不棄。

謝謝,謝謝打賞和粉票,晚安親愛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