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術

第六十九章 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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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令姜醒來,已然是一個日夜之后。

一直守在驛館的醫官們聽到消息,不由松了一口氣。公主此番所種之毒極為罕見,他們商討出的解毒之法,也不知是否確然可行。如今人既然能醒過來,說明便是有些效用的。

沈醫官在瓊枝的引領下進了內室,重新又為蕭令姜把了一遍脈。

“公主可還有大礙?”裴攸皺著眉頭,一雙眼睛緊緊他把脈的手。

沈醫官捋了捋胡須,沉吟道:“公主的脈象已然穩了下來,只是這毒素霸道,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徹底拔除的,還是要按時施針用藥才是,否則留下隱毒,那便是傷身的大事了……”

“昨日殿上公主毒發那般快,除卻毒效霸道之故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運息施術,使得毒素流動加快……”他看向蕭令姜,再三叮囑道,“毒素未清,還請公主務必臥床靜養,莫要動用內息玄力以免傷了心脈。”

“好……”蕭令姜張張嘴,無力地笑了笑。

沈醫官看著她這幅被折磨得不輕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

先是自個兒用手段催出一身紅疹,如今又自己給自己下毒,這世間能待自己如此狠心的人,也就一個永安公主吧。

紅疹消退或許無損容貌,可到底是要冒著留疤的風險的,又有哪個女娘不在意?

更遑論,這遭的毒,是當真極為罕見的,若非那囊一族扎根西蕃千百年,知曉許多旁人不知的東西,他們也想不到要用這毒。

雖然他們已經提前試驗過,確保毒物能解無礙性命,但毒藥畢竟是毒藥,要把它用在永安公主身上,那也是要切切實實吐血傷身的。

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娘,又是金尊玉貴的皇室血脈,她是當真能對自己下得了狠手。

這份傷己身以亂西蕃的果敢,也確實叫人由衷佩服。

永安公主被當眾下毒,扯出了西蕃正妃那囊氏與次妃蔡邦氏,密宗與苯教之爭便就這么徹底被擺上臺面。

野心勃勃的西蕃王庭,也該亂起來了。

而這一切,都源于眼前這躺在床榻之上的病弱女娘。

沈醫官掩下眼中欽佩之色:“下官等便在屋外守著,公主先歇息吧。”說著,他彎腰施了一禮,退出了屋外。

見他出來,諸人都連忙迎上前去:“沈醫官,公主眼下如何了?”

“脈象已穩,倒是與性命無礙了。只公主體內毒素尚未完全清除,我等在施針用藥時,還需再仔細斟酌著些。”

沈醫官說罷,行至陀持面前,沖著他拱手一禮:“這兩日也辛苦陀持國師和幾位西蕃醫官了。眼下公主既已無大礙,這處有我等守著,諸位也可回去歇息歇息,莫要熬壞了身子。”

“沈醫官不必客氣。”陀持雙手合十,溫言道,“公主安危事關重大,貧僧與醫官們在此處守著,也好以備不時之需。”

見他似乎無意離開,沈醫官不由暗自皺眉,這西蕃的國師及醫官,說是奉了王命為公主診治,實則還不是西蕃王不放心,特意派過來探查情況的。

公主此番中毒,一下子便牽扯到密宗與苯教兩派。西蕃王又不是那等胸無城府之人,心中焉能不會防著大周?

他正欲開口再勸,便聽得瓊枝出來傳話。

“陀持國師,公主與世子有請。”

沈醫官抬起眼,望著陀持跟著瓊枝往內室去。

屋內彌漫著濃濃的藥味,一邁入其間便直沖人鼻腔而來,婢女正俯身收拾床邊矮幾上的藥碗,隱約還可見其間湯藥殘渣。

陀持神色不動,走上前沖著蕭令姜及裴攸施了一禮:“公主,裴世子。”

“大師無需多禮……”斜倚在引枕上的蕭令姜唇色蒼白,聲音之中隱有幾分無力昏沉之感。

裴攸見狀開口解釋:“公主體內毒素未清,又方用完藥,精神頭難免有些不濟,還請大師見諒。”

“無礙。”陀持搖了搖頭,關切道,“除卻余毒尚存,公主可還有旁的不適?”

“倒也沒有什么,只如今正值夏日,公主瞧起來卻頗為畏寒,因而想著再請大師為公主瞧一瞧,以免有邪氣侵體……”裴攸道。

陀持頷首,怪不得這屋內還點了炭爐,一進來便讓人覺得悶熱得緊。

若說診看是否有邪氣侵體之相,蕭令姜身旁有不少玄士高手,用不著特意請他進來。

想來,也是想叫他親自再看一看她眼下病況,安了王上的心。

畢竟,她這一吐血昏迷,可是將整個西蕃后宮攪得雞犬不寧,朝廷之上也怕是要緊跟著亂起來。

西蕃處處防著大周,唯恐其渾水摸魚,想必大周也心知肚明。

陀持又細細為蕭令姜診看了一番,良久方道:“公主身上并無邪氣侵體之相,如今畏寒,想來還是因著毒素傷了身子之故,不妨請醫官另開幾味驅寒固體的藥物……”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物,遞給蕭令姜道:“此符自生溫熱,公主也可將其暫佩身邊,以作保暖之用。”

“多謝大師了……”蕭令姜接過符箓,虛弱地笑了笑,一雙眼中睡意朦朧。

陀持看出她方才所服藥效上來,似要昏昏睡去,便起身道:“貧僧便不多打擾了,公主先行歇息吧。”

“嗯。”蕭令姜強打起精神,看向裴攸,“世子,還請代我送一送大師。”

“是,公主放心。

陀持既親自確認過蕭令姜眼下病狀,也便略微放了心,他留下了兩位西蕃醫官在此繼續守著,便帶人出了驛站,往王宮復命去了。

聽罷陀持稟告,西蕃王面色依舊凝重:“國師、大相,依二位看,永安公主此番中毒,當真只是受了那囊氏暗害?”

陀持與貢吉相視一眼,沉默良久方緩緩道:“難說。永安公主非尋常人等,按理不該就這么被人下了毒。”

“然而,這雪山醉與秘藥結合生毒的手段,也確實不多見,且此兩物皆屬西蕃獨有,又極為難得,除卻苯教舊族有此等秘法,旁人也無從得知……”

“無論如何,先盯緊了大周那處。”木赤贊普瞇了瞇眼睛,里頭殺意凜然,“還有永安公主,自她入王都后便波瀾頻生。此女,確然是再留不得了……”

他本有那么一刻想著,或可折其羽翼將其困于王宮之中,然而,如今看來是萬萬不行了。

此等所至之處便掀起風雨波瀾之人,西蕃王宮,容不下。

不管此番下毒是不是那囊氏出手,這罪名必需得給她坐實了!

而蕭令姜,既然一毒未亡,那么,那囊一族再變著法子對其出手,也絲毫沒有什么奇怪的。

幾乎是那一瞬,木赤贊普心中便有了成算。

然而,還未及他布局,好以那囊氏的名頭去取蕭令姜性命,王都之中便鬧出了一樁驚動朝野的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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