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臺冷冷盯著她。
湯小白沒有掙扎,黑白分明的眸子回看著帝臺,眼中逐漸有淚水聚集,一眨便落下來,滴在帝臺手上,滾燙。
帝臺猛然抽回手,窒息感解除,湯小白靠在巖壁上,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低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只能見到眼淚還掛在睫毛上,濕漉漉的。
帝臺始終冷漠的眼底終于有了細微的變化,變得有些好奇。
無論人或者神,面對死亡會流淚都不奇怪。但是剛剛他從這少女眼中見到的情緒,卻不是面對死亡應該有的絕望,那眼淚更像是在…失落。
她在為什么事情感覺失落?
帝臺忽然有想問她的沖動。
而旁邊陸吾見帝臺忽然收手放過湯小白這個動作,卻額角冷汗更甚,恨不得繼續變成貓躲在籃子里不出來。
他可不會傻到相信帝臺會對一個人類突發善心。
帝臺并沒有進一步舉動,只是面無表情問,“你找韓襄客做什么?”
湯小白道,“他是我師父,我上天來求借玄天鏡一用,得知在戰神這里,他便代我來求取,遲遲未歸,我擔心他,故來此尋他。”
師父?
經她提醒,帝臺想起好像是有天兵曾對他提過,韓襄客在人間修仙門派里做長老之事。
韓襄客解釋說是混個身份好能光明正大尋她魂魄,沒想到身份混的這么真實,連徒弟都有了。
帝臺見這少女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卻面無懼意,提起幾分探究之意,開口不提韓襄客,只問她,“你要玄天鏡做什么?”
湯小白平靜道,“人間有妖獸被下了封印,入魔作亂,危害百姓,我需要玄天鏡來解除那些妖獸的禁止。”
說著,便拿出鎮魂珠給帝臺看。
帝臺只掃一眼,并未接過,“妖獸入魔,氣盡則亡,他們死后自有輪回往生,神族不能干預此事。本尊念你赤誠,今日放你一馬,下界去吧。”
陸吾大喜,忙就要去拉湯小白,誰知湯小白卻比他動作先一步搖頭,“不對。”
她道,“這不是順應天命,這是在殘害生靈,神族主宰六界,怎能眼睜睜看著人間生靈涂炭卻不作為?”
湯小白無所畏懼,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
帝臺盯著她,強大的氣場嚇得跑一半的陸吾僵在原地,半句話不敢多說。
他一開始決定放她一條生路,是出于看她對自己沒有畏懼的贊賞,可眼前這個少女非但不感恩,反而得寸進尺教訓起自己來,這就讓他有些不耐煩了。
“你,走不走?”他最后一次問,眼中已起了殺意。
湯小白并非不惜命,知道他已經惱了,自然不會繼續向槍口撞,于是退而求其次道,“玄天鏡我可以不要,但請你放了我師父,我愿替他受過。”
帝臺似乎聽到什么笑話一樣,向前走兩步,伸手捏起湯小白下巴,將她頭抬高,“膽子真是不小。”
感受到帝臺強大的力量壓迫,湯小白自知不是對手,唯有勉強支撐,一張臉卻愈發蒼白,額間冷汗涔涔。
“我的徒兒,自然不會太差。”
韓襄客的聲音響在身后,湯小白同時感覺到縈繞自己周身的壓力盡散。
帝臺松開手,去看韓襄客。
“有點本事。”他面無表情看了面前人一眼。
韓襄客笑笑,略施一禮,“多謝夸獎。小徒年幼頑劣,冒犯了戰神,還望戰神網開一面。”
帝臺嗯一聲,不辨喜怒,只又坐回了棋盤前。
韓襄客對湯小白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多謝。”待湯小白走到自己身邊,韓襄客將她擋在身后,對帝臺拱手,很快帶著陸吾和小白一路出府而去。
帝臺一言不發,面沉如水,坐在一片竹影中,眼底有波動閃現。
他很快收好了棋盤,隨之走去外面。
靈識散出去查探,韓襄客幾人已經離開,白荻正在自己屋中讀書。
帝臺抬了抬手,身邊出現一人,打扮與天兵不甚相同,跪地道,“主上。”
帝臺嗯了聲,“去查查,韓襄客那小徒弟是什么來歷。”
陸吾急的滿頭大汗,急忙撲上去試圖救湯小白,可憑他又哪里是帝臺對手,剛沖到一半便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瞬間推了回去,只能眼睜睜看著湯小白的臉色逐漸由白轉青。
他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將眼前這個凡人少女的脖子折斷。
“來做什么?”
眼前的人又重復一遍剛才的問話,看不出情緒,像個石人。
聽著帝臺兩度發問,湯小白卻始終若有所思,陸吾額間冷汗直冒,忍不住扯了扯她衣袖,拉她回神。
他的氣息充斥鼻尖,帶著濃重的壓迫感。
帝臺漠然看著她,“凡人。”
手上用力,感覺到女孩的頸脈的跳動一點點在變得強烈,緊貼自己手心。
每一次下完棋,他都會像這樣,不用法術的,自己慢慢揀起每一顆棋子。
總是嘴角含著溫柔的笑,輕聲解釋說這樣就可以多回憶一遍下棋時的過程。
讓人如沐春風。
湯小白道,“找,韓襄客。”語氣頓頓,似乎剛剛反應過來。
帝臺眼底忽然帶上了幾分殺氣,湯小白話音未落,他已然近到了湯小白身前,手扣著她的脖子,將她按在身后巖壁上。
帝臺說著,落下最后一子,道,“你已輸了。”
她目光落在棋盤上,帝臺正一顆一顆揀著棋子,指節修長,蒼白有力。
她記得這個習慣。
和剛剛教“白荻”下棋時一樣的耐心,他也曾指著一處棋眼給自己解釋,“這叫做殺棋,我若下在這里,便能吃掉你三子。”
他笑著揀下棋盤上三子。
“夫棋始以正合,終以奇盛。必也,四顧其地,牢不可破,方可出人不意,掩人不備。”
湯小白看著眼前面無表情揀棋子的帝臺,總是無法將他與記憶里那人重合。
她的棋藝是帝臺教的。
帝臺不緊不慢將棋盤上的黑白子一顆一顆收回棋笥中,面無表情抬眼掃視兩人,“來做什么?”
湯小白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似乎是感到困惑,因為她看到了一個非常熟悉,卻又完陌生的人在自己眼前。
好像是披著那人面容,卻裝著另一個靈魂的帝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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