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風季怔怔看著向自己走來那人,神情有些迷茫。
只聽她道,“風季,你中了旗亭用臨淵珠下的魘咒,此刻身在夢里,這里的一切都只是你的夢境所化,并不是真實的。”
臨淵珠?風季下意識要去摸儲物袋中的夢蝶,卻被懷中的湯小白按下,搖了搖頭,“她不可信。”
懷中的湯小白道,“我聽說有一種魔可以隨意變換外表,用以來蠱惑他人。如今宗夏剛死,這人便立即出現,此事定有鬼。”
對面的湯小白忙解釋,“不是的,這只是臨淵珠為了阻止你醒來所編造的借口,她是假的!”
風季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就在自己身邊的湯小白,她也正仰頭望著自己,臉上笑意明晃晃,是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溫情,“風季,殺了她,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風季呆呆點頭,似乎是被蠱惑了。
松開懷中的人,風季喚出昆吾握在手上,提起劍朝另一邊的湯小白走過去。
另一個湯小白警惕著后退,神色焦急。
在別人的夢中她無法動用靈力,不然很可能造成整個夢境的崩塌,屆時他們誰也無法出去。
她只能賭,賭風季還有理智。
“風季,其實殺肥遺的時候我就猜到你可能是妖族了。”她努力回憶著先前的點點滴滴,竭力想找回他們彼此都熟悉的那個狀態。
“不過我那時候并沒有猜到你就是小妖王。”她不小心踩斷一根樹枝,咔嚓的清脆聲音響起,湯小白腳步也跟著趔趄了一下。
后來再度遇上風季,一起行路至今,她才慢慢有了猜想,猜想風季的身份或許并沒有那么簡單。
而直到她剛剛進入風季夢境,自前殿見到死去一地的妖獸時才正式確定心中的猜測,原來風季就是小妖王。
眼看著那少年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卻依舊目光平靜沒有絲毫波動,湯小白心下也不免有些慌張。
而風季身后的另一個“小白”,此時唇角邊甚至已經掛起了勝利的微笑。
下一秒,一道白光自她眼前閃過,只覺心口處傳來一陣冰涼。
她下意識低頭去看,是昆吾,正插在胸口,血跡逐漸洇濕了層層衣物,向外滲透開來。
湯小白見到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還沉浸在慌張和驚訝中沒反應過來,就聽風季有些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怎么醒來?”
“要…自殺。”她愣愣道。
“我知道了。”他對湯小白微微笑了笑,伸手蒙住她的眼睛。
“對不起。”她聽見風季輕聲道歉。
什么?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股下墜感忽然傳遍了自己四肢百骸。
湯小白猛然睜開眼,鹿蜀蹲在身邊,正眼巴巴瞧著,看到她醒,神情有幾分激動,“小白姐姐醒啦?”
湯小白嗯以前,慢慢坐起,揉了揉眉心,下意識朝風季的方向看去。
他也醒了,此刻云陽正撲在他懷里嗚嗚咽咽哭著,風季溫聲安慰著拍了拍她后背,為哭到哽咽的云陽輕輕順氣。
察覺到湯小白目光,他微微側頭看過來,對她笑著點點頭。
好像,什么都沒變。
湯小白放下心來。
至于在風季夢境中看見的那個自己……
她垂下眼去,盯著地面一處凹凸不平,默默想:忘了也好。
畢竟每個人心底都有自己不想被拆穿的秘密。
好不容易安撫好云陽,風季不再耽擱,忙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根笛子來。
笛子通體散發出碧綠光澤,是和旗亭的臨淵珠一般無二的顏色。
他對湯小白三人解釋,“它名為夢蝶笛,和臨淵珠本是姊妹法器,相生相克。不同的是臨淵用來制造精神幻覺,夢蝶則可以讓人從幻覺中清醒。”
風季將笛子放在唇畔,修長的手指按在笛孔上,開始吹奏。笛聲響起,婉轉動聽,輕靈悠揚。
聲音緩緩流淌在空氣中,離得最近的玄圭最先從幻境中醒來,逐漸恢復了神志。繼而是吉光,葵谷,長肇……直到大長老。
玄圭看了看地上的旗亭,又看了看湯小白,放下心來,忙提劍上前。將鐵籠籠門上掛的鎖砍斷。
大長老因入夢時間太久,此時雖是醒了,可尚還有些茫然分不清現狀。就見自己平生最鐘愛的小徒弟竟出現在眼前,不禁開口,癡癡問他,“玄圭,紅蓮業火修到第幾層了?”
旋即又低下頭自說自話,“是為師老糊涂了,玄圭,分明已經離開了啊……”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如今在他身上早已找不見往日那個仙風道骨大長老的身影,只剩下眼前這個瘦骨嶙峋,須發皆白的干癟老人。
玄圭見師父竟蒼老至此,眼底淚光閃動,忙邁步上前緊握起師父骨瘦如柴的手,緩緩給跪了下去,聲音打顫,“是徒兒不孝,讓您老擔憂了。”
大長老怔怔看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徒弟真的就在眼前,眼中多了分清明,手臂也跟著揚在空中,就要照著他的頭狠狠打下去。
玄圭跪在地上,低頭默默等著自己師父的巴掌落下,可等了良久,感受到的卻是輕柔的觸碰,大長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褶皺蒼老的臉上早已是眼淚縱橫,喉嚨間哽咽了良久,方才忍下全部情緒,長嘆一聲,“罷了……”
那是他最喜歡的小徒弟啊。
他怎么舍得。
親手撿來的小徒兒,像一張白紙一樣,全是由他親力親為,一點一點手把手教著修習法門,教他做人之道。
親眼看著他茁壯成長,看著他磨平曾經身上的戾氣,變成一個朝氣蓬勃的良善少年。
他所求的,不過是他一切都好罷了。
所以,既然徒兒想走,想去看一看世界是什么樣子,他這做師父的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將他強硬留在自己身邊呢。
師父師父,既為師,又為父啊。
大長老低頭看著跪在身前的少年,眼底間最后的憤怒也慢慢轉變成了慈愛和溫柔。
玄圭似乎有所感應,抬起頭,默默喊了聲師父,有些不知所措。
大長老以袖拭淚,強打起精神笑了笑,將他扶起,“罷了,為師便原諒你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