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去往派出所
趙建國識趣地收斂了油嘴滑舌的勁兒,拎了個昨晚就收拾妥當的背包,跟在她身后出了招待所。
常寶嘉招待所旁的一棵千年老樹停下,眼睛閃閃亮,回頭對趙建國說:“我帶你去吃腸粉,那個老板調的醬油很好。”
趙建國點頭,把昨晚她衣服口袋里面的六十元錢拿出來交給她,小聲道:“這個你放身上將就用,那批金子我已經托人兌換。今天早上要做的事,第一去派出所,第二去民政局,第三去學校。中午吃飯后,我帶你去見兩個朋友,以后你想做生意,可以和他們聯絡貨源。你和他們打交道一定要注意一點。”
常寶嘉接過六十元收好,心里有些驚顫,她居然忘了把錢收好,幸好他幫忙收起來了。“要注意什么?”她認真地聽他說話,并不問金子有多少斤能換多少現金。
“他們絕對會以進貨價給你,沒有任何利潤,若賺了錢,每個月底送些油糧過去就行。”趙建國措辭很慎重,也不說個度量,大概有心想煅煉常寶嘉的處世能力。
“他們能進到香城和澳城那邊的貨?”常寶嘉仔細回想過當時,鎮上都是兩家“壟斷”了三轉一響,以及比較高端的日用品,因為別的做小雜貨的個體戶沒法渠道進貨,而他們乘著改革的春風貨如輪轉。起先比那些做建材的還要賺錢,是最先開上轎車的一批人。
趙建國比了比前面,示意邊走邊說,“可以。具體你要什么,到時你和他們商量。”
“這邊,就在這條巷子里面。”常寶嘉帶著趙建國來到舊街一家早餐店前。
因為差不多十一點了,老板已經準備收爐,她忙說:“李叔,火先不滅,我來做個腸粉吃。”
李成一看到是常寶嘉,驚喜地說:“保家啊?好久沒看到你,今天一早小青還來尋你了。”
“小青?她來了?”常寶嘉思緒一下子又陷入了回憶當中,周春雨說周小青跟她大姑去了澳城,拿到了身份證,每次回鄉探親都是出手闊綽,珠光寶器,應該過得很好吧。
“是啊,小青看著很焦急,找不到你就走了。我還說如果你來了我告訴你,可是你們一個村子的,她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怎么了。”李成吐沫橫飛,看到常寶嘉顯然很驚喜。
常寶嘉肚子咕咕叫擂了幾下,忙回過神來,“李叔,我知道了。我先做個腸粉,這是我朋友,我帶他來嘗嘗。”
李成這才發現常寶嘉身后站著個人,一直抬頭望,直接脖子酸了才看到臉,心頭直跳,“哈,你好,我叫李成,托保家的福,這生意還過得去。”
他很矮,勉強有一米六左右,趙建國和氣地說:“李叔好,我叫趙建國,怎么是托寶嘉福?”
李成連忙站起來,吆喝里面正在煮飯的老婆沖茶,接著眉飛色舞地說:“我前兩年弄傷了左手,沒辦法上工,只好開家早餐店想掐個錢裹腹,可是粉漿怎么都調不好,拉出來的腸粉太粗,沒人愿意吃。老天爺也是可憐我,恰好那天保家路過,看到我的腸粉這么差勁,主動教我調粉,還教我煮醬料。現在有這么好的生意,全是保家的功勞。”
趙建國看著常寶嘉,下意識舔了舔嘴唇,“那就勞煩你再拉兩盤。”
李成忙說好,飛快地調粉漿,煮醬油。
常寶嘉坐下后,覺得桌子不夠干凈,有些油膩,又仔細擦了兩遍,再進了李成家里,幫忙把茶端出來放到桌上,“喝吧。”
趙建國忽然端起架子,只眨了眨眼算是答應,但沒喝茶。
常寶嘉沒介意這種小事,仔細留意鼻端聞到的醬味,忽然說道:“李叔,陳皮多了。”
煮醬油加入些陳皮末兒,是她的秘方,令醬油更加香的同時辟穢,但量不能過,一過就搶了醬油的味,不好吃。
“哦,我想肉進去煮,就放多了些。”李成連忙加了點水。
“肉留著嬸子吃,給我們吃干什么。”常寶嘉起起來,聲音雖然一慣溫婉,但手上很不客氣地把李成的鍋搶了過來,把里面的肉醬倒在盤里,再煮了一份。
這時蒸籠里的腸粉也好了,她親手取出來刮卷成條,放在鋼質大托盤里切成段,再分了大小兩份,澆了醬拿到桌子上。
“沒有肉,你別介意,將就吃吧。”
“說得好像我無肉不歡似的,我一直吃素,你要知道。”趙建國說到后面,言辭有些曖昧。張嘴嘗了塊腸粉,他心里面好像有什么被擊中了,好好吃!心想先前沒吃上她親手炒的一桌好菜,真是錯失良機。
“以后一、三、五,你都炒菜給我吃。”他喃了句,有些失神。
常寶嘉裝做沒聽見,飛快把一盤腸粉吃完了,舔舔小嘴唇,也是意猶未盡。埋藏在遙遠記憶深處中的味覺,慢慢復蘇,舌齒留香的不止是地道美味,還有帶著濃厚鄉土的風情。
“好。”她也覺得,她欠他一頓豐盛的飯菜。
兩人各懷心思,言語間都隱隱有一絲離愁。
常寶嘉待他吃完,悄聲問:“你有五角零錢嗎?”
趙建國點頭,給了張一元錢,“李叔,不用找了,單獨生火也是很費事。”
李成怎么說都不愿意收,常寶嘉索性拉著趙建國衣角快步走了。
“去派出所是嗎?這邊走。”常寶嘉指著東邊,就在公社對面走二百米的地方。
那兒門口有一顆老龍眼樹。聽說后來修路,老所長沒舍得砍死它,力爭移植到新所那邊,還用磚頭建了個方形圍欄。她死之前,周春雨說那棵龍眼樹還在。
趙建國把腳步放得很慢,與她并排而行,偶爾聽到她說一聲這條老街有什么特色,那座老房子有什么典故,當年解放軍在里頭住過;路過一座房子前坐著一個老太太時,她還能說出老太太穿的鞋子上面所繡的花鳥用了什么針法,令那只小鳥好似活了。
她聲音低低的,非常婉約,充滿女子獨特的嬌柔之美。若不說,單看行為舉止、神態語態,當真是江南水墨畫中走出的小女子,偏偏眼隱棱角,在情緒稍高時內斂的鋒芒總會若隱若現。
帶著一種莫名的詭異感。
趙建國很想牽著她的手一起走,也這么做了,可才握住就被她掙脫,軟若無骨似的,但皮膚很粗,指根布滿老繭。
他繃著臉,做一個認真的旁聽者。
到了派出所門前,常寶嘉突然停下,扭頭望向楠鍆鄉,神情霎時變得怔忡——趙氏宗祠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