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此時呆在機械廠家屬區一個空蕩蕩的房子里。
這地方是黎主任臨時找的。
原本住在這里的人剛好調走,還沒有安排新的職工住進來。
玉秀來的時候是晚上,當時她不僅對等的人失望,更是對喪心病狂的家里人絕望,好容易逃出來,無處可去,整個人都在發抖。
此時她已經洗過澡換過衣裳,跟昨天的狼狽模樣不太一樣了,不變的依舊是有些死氣沉沉的眼神。
已經搬走的屋子,但是地上處處都是生活過的痕跡。
只不過墻上的畫報,不太好帶走的書柜,以及兩個已經有些發黑的砂鍋……瞧著很是有些蕭瑟,一如她此時的心。
回想這些年,唯一有些甜蜜的,或許是她還在讀書的時候,還是跟沈圖強議親的時候?
當時她也曾經是憧憬過,以后可以好好過日子,生兒育女,漸漸終老的吧。
然而,命運始終還是開了一個這么大的玩笑。
那個人闖了進來……噩夢開始了。
原本她以為,最最壞的結果,不外乎就是他不回來了,不回來也找不到,她就是一個人,她也能掙工分,也能活下去,總比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好吧?尤其是村長說給她立戶自己賺工分之后,她還是抱有希望的。
結果呢?他不僅回來了,還要自己做那樣的事情?且不說沈圖強從來沒有對自己有過過分的事情,就是英亮叔,也曾救過自己,更別說在修水庫的時候,明好不僅維護過自己,還送了竹簽……她怎么能恩將仇報。
況且,要真的是自己的男人,會讓自己做這些事情嗎?
玉秀在他開口提出這種要求的一瞬間,心就已經死了。
她趁著家里人不備逃了出來,找到了唯一的親人姐姐,從她出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
活著……還真的挺沒有意思的。
外面咚咚咚傳來敲門的聲音,還有說話的聲音。
“玉秀,我是明好,我現在進去了。”明好在外面說道。
然后對帶他過來的人交代一聲,拿了鑰匙開了門。
玉秀看見明好進屋,好像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朝她點點頭。
明好瞧著她依舊俏麗的臉龐,嘆了一口氣,這個姑娘,以前過得也實在是太苦了一些,好在還有玉娟這個姐姐在,總算是有些羈絆。
“什么時候去說?”玉秀淡淡地問道。
明好啞然。
玉秀倒是也直接,說道:“那邊作證,要我什么時候過去呢?”
明好這一次聽懂了,挨著她坐過去,然后遞給她一碗熱熱的豆腐花,說道:“玉秀,吃點東西,咱有力氣了,才能對付壞人是不是?”
看樣子,什么情感似乎都已經不能挽留玉秀了,這種感覺明好有些熟悉。
那么……仇恨呢?人總該要為點什么,才好活下去。
玉秀眼神變幻了許久,在明好又要開口的時候,她接了過來,一碗帶著糖水的豆腐花喝了下去,明好又遞過一個水壺。
玉秀沒有矯情,仰頭喝了一口,然后皺眉瞧著明好。
這里頭不是開水,是雞湯。
她多少年,沒有吃過肉了?
從那個人跟她結婚開始?還是從家里被攆走開始?
明好看著她的臉色好了一些,總算是不那么蒼白,緩了緩說道:“我媽說你脾胃可能適應不了太補的東西,倒是不如喝點粥,喝點雞湯,還年輕呢,養養就能好的。”
那么艱難的時候玉秀都挺過來了,此時卻有些想哭。哪怕知道他們或許還有求于自己,但這些事情,他們原本也不必要做的。
如果……這樣的好人,當初能成為她的家人?
沒有如果。
“玉秀,這一次的事情還要多謝你,要不是你讓玉娟嫂子到家里去,還有許多事情咱們不清楚呢。”明好說道。
一個自己已經陷入絕境的姑娘,還能為別人著想,這本身已經就很難得了。
不管當時他們已經猜測到哪一步,沖著她讓玉娟去看,甚至還愿意不顧自己而去作證,只不想做一個違背本心的壞人,對于明好這種已經有些千錘百煉的堅固內心來說,是覺得無比難得的。
為什么好人,就要活得那么艱難。
而他那個吸妹妹血的哥哥,卻可以活得那般輕松呢?
玉秀聽明好這么說,搖搖頭,看著明好也有些驚訝。
她以為明好不過就是來收買自己,順便對對口風,不罵自己連累沈圖強已經很好了,這些年,她這樣的身份在村子里活著,什么風言風語都聽過。
看得出明好這謝也是真心實意,玉秀抓著水壺的手就有些顫抖。
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玉秀,我今天來,是想來問問你的打算的……”明好這才把目的說了出來。
玉秀再次抬頭,道:“等我作證之后,看他們有什么報應……”
再之后,她就沒有想過。
報應嗎?明好笑了,說道:“不用作證了,壞人也能得到報應,咱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不需要跟他們混雜在一塊,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拿著鋤頭要沖進我們家,我們已經報案了,他現在被扣押,機械廠的工作不知道還能不能保得住。”
保不保得住,其實也是看機械廠那邊的意思,要是有案底,被開除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玉秀臉色有些放松,“那……那個人呢?”
明好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情,其實……我們也說不上是誰連累了誰,要不是當初我們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估計也不可能想到你這邊,然后……”
對于這一點,明好沒有隱瞞。
玉秀倒是堅定,說道:“早點看清,也好過我傻傻等一輩子。”
這倒是。明好贊同。
要沒有這件事,玉秀說不定依舊好抱著一個縹緲的夢,傻傻等下去。
那人,不值得。
“他……在城里,什么情況?”
玉秀問了出來。
明好斟酌了一下,既然已經心死,就不必要再有任何希望,所以,她還是說了,“他……回去第二年,結婚……有一個女兒……這一次,也是因為跟這邊機械廠的黃科長有關……”
一點點地說了個明白。
“咱們沒有更多證據,那個人收買村民鬧事,受到懲罰是必然的,但是這背后說不定也扯不上那個黃科長,你去作證……他肯定是不好過,但我們家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瓷器沒必要跟瓦片碰。
他既然是那樣的人,我們總能找到對付的辦法,這次不行,就下次,你以后好好地活著……”
玉秀突然捂著臉,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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