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正在閑聊的人們并沒有散去。
“哎喲，秀珍啊，遇到什么大喜事了這么高興？”劉秀珍進村的時候，有大娘跟她打招呼。
劉秀珍好脾氣地抿嘴笑笑。
“現在不要叫秀珍了，要叫劉老師。”有人打趣說道。
“哎喲，這可是大喜事，聽說還是工廠里的老師呢，比工廠那些干部還要好，又體面又有寒暑假的，嘖嘖。”眾人投來羨慕的眼光。
家里能出一個老師，多光彩的事情。
“秀珍模樣好，性格好，又有文化，聽說在機械廠那邊的老師，可跟村子里咱們那些代課老師不同，工資可高了，秀珍是吧？”
劉秀珍笑笑，其實她都還沒有領過工資呢，不過怎么的也不會太差。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反駁，就笑意盈盈站在一旁。
“這還能低，秀珍都騎上自行車了，這個舊的自行車也不好買吧……”
劉秀珍這輛自行車，還是田素麗托人買的，聽說那戶人家是因為小兒子結婚特意提前買的，一開始誰都不能用，可是大兒媳不能同意呀，憑什么她結婚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最后車買回來了，一家人都用，還為此爆發了矛盾，索性就賣掉了。
一百二十塊錢，八成新的車，還挺劃算的，一輛自行車可以騎好多年呢，再說了，現在這年頭自行車難買得很。
這一點，劉秀珍還是很有面子的。
“對呀，自行車可是不便宜，秋芳家剛買了一輛自行車呢，聽說快要兩百塊！乖乖，賣那個吃的就那么賺錢？”大娘們聊天就是這樣，東一點西一點的。
劉秀珍心跳有些加快。
“秋芳家可不就是發達了，天闊那孩子終于站起來了，立馬就買了新的自行車呢，這一樁樁的喜事……以后看著是個有福氣的。”
“當然有福氣，最有福氣的明好都在她們家呢！”
說著說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劉秀珍一愣，心跳如鼓。
剛才那些要洋溢出來的喜悅，竟然眨眼間就被抽得一干二凈。
那笑意盈盈的臉上就有了一些失落，哪怕極力掩飾，也有些藏不住了。
她想趕緊告別那個地方，免得被人看出來。
卻又想留下多聽聽。
“就是，聽說家里的錢都是明好在管呢，他們去買自行車，明好直接從身上就掏出錢來了。”一位大娘很是羨慕，“要我說秋芳也是的，這錢要是都給兒媳婦管著，以后她還能說得上話？這以后日子可是不好過。”
“哪里需要操心這些，不過兒媳婦管家的確少見，我還是等我婆婆有些糊涂了，才能接手呢。”
劉秀珍腦袋嗡嗡響。
她有些不想呆下去了。
僵著臉跟大家告別。
哪怕身后的大娘說道：“秀珍啊，你做老師了，聽說咱村子里的孩子也能去機械廠那邊學校讀書了是不是？”
她也沒有停下來回復人家，跟以前的禮貌形象大不同。
她沒有再騎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巷子里，滿腦子回蕩的都是：“楚天闊站起來了。”“站起來了。”
老天爺真的是會開玩笑。
楚天闊站起來了，他不再是一個瘸子了，一個健健康康的強壯的男人。
他買了自行車，那么輕松，家里不是沒有任何根底沒有錢，還每個月有津貼，也不能算是條件差了。
他還把錢給了明好管著，疼媳婦……
田素麗說的那些劣勢，分析那么多，竟然全部不一樣了。
劉秀珍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只不過是得到了相親對象的認可，竟然激動成那個樣子，是不是太可笑了。
“明好，她在看我笑話。”劉秀珍喃喃說道。
她以為自己在告別自己逝去的青春跟愛情，可是明好呢？
她明明知道楚天闊已經站起來了，卻依舊看著自己那么難過。
她憑什么就這么輕易地擁有這一切？
劉秀珍笑了笑，差點笑出眼淚。
田素麗等在院子里，見劉秀珍剛進門，臉色有些不太對，就說道：“怎么，沒看上？”
劉秀珍搖搖頭，說道：“沒有，顧衛星人還不錯。他說明天去接我下課。”
田素麗松了一口氣，又嘆息一聲說道：“要不是當初出了事情，憑著咱們家的條件，根本就不能看上他，哪里有他挑的份。
不過他現在是四級工，這個倒不是關鍵，主要是洪師父在這廠子里厲害著呢，以后一般人也不敢惹你，要是他能學會那些技術，可就是真的不愁什么了。
他家里就他一個獨苗，還是城里人，以后你們小兩口的回城也容易。
還有，他在廠子里有房子嗎？那房子是分給他的還是他師父的，要是結婚了，要怎么辦？這一點一定要打聽清楚才行。”
田素麗念念叨叨說這些，劉秀珍似乎完全聽不進去。
她只知道自己今天好容易下定決心，要跟過去告別，沒想到一回頭，就聽見了楚天闊已經好了的消息，天闊哥要是沒出事，她都巴著，那個明好呢？她有什么，她又胖又蠢的，根本就配不上天闊哥，難道就因為這一點，以后就跟著享福了？
劉秀珍十分不平衡。
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求而不得，別人一彎腰就撿到了。
明明是她想象之中的美好生活，一不小心，就被明好偷走了。
她怎么能甘心！
田素麗見劉秀珍沒有吭聲，又道：“你這孩子，就應該長點心眼。顧衛星現在正是對你上心的時候呢，你怎么能讓他這么快去接你，這要是太容易在一塊，他怎么會在乎。
不過你也不能拒絕太狠了，免得他沒了那份心。
這要是……會不會太輕松了一些，還應該找個更好的。”
田素麗一邊念叨，劉秀珍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
最后說什么，更是絲毫沒有聽進去。
在家待了一會，劉秀珍還是出了家，繞著村子散步。
“路過”李家院落時候，里面眾人正是興高采烈地在騎新的自行車，不時爆發出大笑。
劉秀珍眼神更加黯然，狠狠咬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