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帶來了初秋的蕭涼之意。
過了亥時謝云燼才回到國公府,他雙眸含星的看著寧姝,“成了。”
“成了?”寧姝面帶笑意。
謝云燼點頭,“陛下得知七殿下有救,龍顏大悅,當即就欲召見苗疆圣女。”
還是謝云燼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攔住了皇帝。
他正色的與皇帝分析著眼下的情形。
苗疆的人想要和親,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皇帝若此時召見苗疆使者,還帶著目的性的召見,難免不會讓苗疆的人恃寵而驕。
若,苗疆的人獅子大開口,想要皇子正妃的身份來換取那株盛鸞草,皇帝又當如何?
為了救活一個皇子,損失另外一個皇子,莫說皇帝不會同意,就連滿朝文武都會覺得這是一筆自損的交易。
七皇子當下眸色一沉,頹然的神色刺痛了皇帝的雙眼。
他挑眉看了一眼謝云燼,方才太過激動,思慮不夠周全。
現在細細想來,提出為楚懷憐解毒的是他,眼下阻攔的又是他?
皇帝勾起了唇角,“看來謝愛卿已經有了良策了?”
七皇子暗沉的面色又恢復了些許光亮。
謝云燼慢悠悠道:“陛下,既然苗疆有意和親,還許諾為祁國奉上豐厚的藥草,這和親——難道非要皇子不可?世家子弟沒成親的亦是比比皆是。”
“再說,苗疆終究是一個小小的部落,何德何能能配得上我大祁的皇子妃?”
畢竟,皇帝尚未立儲。
將來的太子之位也定然會在三皇子與四皇子之間做選擇。
讓苗疆圣女做了太子妃,豈不是說未來的皇后或有可能會是苗疆的人?
皇帝覺得謝云燼說得甚有道理,不過世家子弟——
“父皇。”七皇子撩開披風,動作緩慢的跪了下去。
“咳咳——兒臣若能從鬼門關處逃過一劫,那兒臣愿娶苗疆圣女。”
謝云燼好心提點道:“七殿下,您想娶,但苗疆的人還未必肯嫁啊——”
苗疆的意圖謝云燼已經說的如此明顯了,七皇子還天真的以為只要犧牲自己就能換來苗疆的盛鸞草?
皇帝在上,靜默的看著身著披風的七皇子。
雖是初秋,但氣候尚在清爽與悶熱之間徘徊,他年紀輕輕就要披上披風——
而且,謝云燼思路通透,舌綻蓮花,與稍顯“笨拙”的七皇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楚懷憐,從未經歷過朝堂上的險惡,像個一直呵護在溫室里的嬌貴花朵,天真如斯,到現在還聽不出苗疆的和親并非單純的和親,而是一場牽扯祁國血脈的野心。
皇帝的心不由地軟了軟,“老七,你先起來。”
七皇子再次躬了躬身后,緩緩站起。
皇帝道:“正逢中秋宮宴,朕會宣苗疆的人進宮參宴。屆時會有不少世家公子都在場,苗疆的人最好順了朕的意,讓這比交易順利完成。若苗疆的人異想天開——祁國也很久沒有擴展疆土了,小是小了些,但朕不介意給苗疆換個姓氏。”
說到最后,皇帝的眉心染上了一抹身為帝君所獨有的強勢感。
七皇子感激的看著皇帝,眸色有一絲絲的感動,“兒臣,謝父皇!”
聽到這里,寧姝皺緊眉頭,“如此一來,萬一苗疆的人選擇了世家公子的話該當如何?”
謝云燼抓過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口中吐出的話語如那夏日的惠風,溫柔連綿。
“夫人放心,陛下一定會下旨要懷柔公主去苗疆的!”
既然是和親,并非只有祁國男子才可。
女子亦是有和親的資格。
逼走懷柔,才是二人真正的目的。
不僅可以少了一個整日尋找麻煩的懷柔公主,苗疆一方的目的也達不成。
實為一石二鳥。
然,狐疑未決是所有帝王的與生俱來的天性。
冒然建議祁國嫁女,皇帝定然會認為謝云燼是出于為寧姝報仇的心思,而針對懷柔公主。
但謝云燼只提議世家公子,事情就不一樣了。
皇帝今夜注定無眠。
他會謹慎的思考究竟哪家的臣子配得上那株盛鸞草的同時,又會對他的決策毫無意義。
沒有一個祁國的權貴會想娶苗疆之人。
估計到了中秋宮宴,皇帝都未能想出個結果。
“到了宴會時,夫人就且看為夫如何做了。”
謝云燼唇角勾起了一個陰謀的弧度,寧姝就知道這件事應該算是成了。
皇后祈福終于結束,她雙手虞城的合十對著大空寺一拜,轉身后,寧靜的眼神中忽然出現了一抹萬人之上的冷傲。
“本宮倒要看看,什么牛鬼蛇神在興風作浪!”
三皇子和錦繡在她的左右小心攙扶,金燦燦的風炮在流光四溢的山頂上熠熠生輝。
大空寺前九百九十九節石階上,每隔十節石階就站著一位禁衛軍,皇后在他們身前走過時,他們都會恭敬的施禮。
三皇子小心攙扶,垂頭細聲道:“母后,云燼要兒臣為母后傳句話——”
皇后帶著護甲的手輕輕一捏三皇子的手臂,面色依舊俯視前方,“人多口雜。”
“是——”
三皇子默了聲。
登上了華貴的馬車后,皇后才瞥了三皇子一眼,“你啊,該急的時候不急,不該急的時候亂急。”
“兒臣知錯。”三皇子連忙認錯,只是這件事確實可大可小,需要盡快告知皇后才是。
“說吧!”
馬車已經啟程,浩浩蕩蕩的隊伍在山間掀起了一陣煙塵,三皇子的話也讓皇后心里激起了驚濤駭浪。
良久,皇后朱唇緩緩浮出笑意,才對三皇子道:
“本宮知道了。你要多學學燼兒,看看他是如何做事,又如何將事情做得周全的。”
“母后說得極是。”
當日下午,皇后便回到了皇宮。
她一刻也不耽擱,直接去了御書房求見皇帝。
皇帝眼皮跳了跳,他似乎猜到了皇后的來意。
謝國公府對懷柔釋懷,也是畏懼龍威。
皇后卻不同了。
將懷柔關進宗人府,皇后顯然覺得這個懲罰過于輕了。
但又不得不見——
“陛下!”皇后款步走進御書房,帶著三皇子,隔著老遠便是恭敬一跪。
“陛下如何責罰懷柔,臣妾不敢多言!但懷柔的性子陛下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對燼兒的心思整個祁國的子民都看在眼中。臣妾想向陛下求個恩典,還燼兒一個清凈的日子,還請陛下立即為懷柔定下駙馬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