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聞言,握住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頓,不著痕跡的看了皇帝一眼。
三皇子面色依舊,大有一副劫后余生泰然自若。
謝云燼的面容上也展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詫異來。
那做戲的表情,根本沒能逃過寧姝的雙眼,她勉強才忍住沒笑出聲。
“陛下?”皇后最先反應過來,她震驚的看著身旁的皇帝,再次問道:“陛下可說的是懷柔?”
苗疆的人在皇后開口后,才思緒回籠。
她們沒有聽錯,祁國皇帝說的是要祁國公主與苗疆和親!
“陛下——此事未免太過唐突——”大長老原地起身,蒼老的聲音像是暗夜中的烏鴉,惹人反感。
皇帝挑眉看了一眼渾身隱藏在黑袍之下的大長老,“怎么?苗疆使者不是要來和親的?”
“是和親,只是苗疆圣女——”
大長老的話尚未說完,皇帝又道:“眾所周知,朕最疼愛的便是懷柔公主。忍痛割愛讓她去苗疆和親,你們卻不同意?難不成——你們還想奢求其他?”
皇帝的話引來殿中的竊竊私語。
有人驚嘆皇帝會讓懷柔公主遠嫁苗疆,實在匪夷所思。
另有人見苗疆很是拒絕的態度,有些嗤之以鼻。
能娶得公主就該回去燒高香了,難不成她們還敢惦記皇子?
大長老有些進退兩難,殿中的巫檀卻欣喜若狂。
她不用嫁了,而且還不是她決定的,簡直是這幾個月來最好的喜訊!
“朕會為懷柔準備好豐厚的嫁妝,至于苗疆的聘禮——”皇帝幽幽的看了一眼大長老,他知道,大長老的地位看似沒有苗疆圣女尊貴,但此行能做決定的就是大長老。
“苗疆地處山地,朕也不奢求太多,就允了苗疆就地取材做聘禮,一株盛鸞草即可!”
祁國的眾人不曉得皇帝說的是什么,苗疆的人卻個個愣在當場。
四皇子眉頭皺了皺,暫且還想不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以為父皇召來苗疆的人參加宮宴是個絕好的機會,順勢能讓圣女對三皇子出手。
萬萬沒想到,父皇怎么突然決定嫁出懷柔了?
他的眉心忽跳,目光不自覺的投向女席處正喝著茶水的寧姝。
她動作優雅,神色如常,好似對剛剛所發生的事都了知于心?!
“陛下,懷柔公主年紀尚輕,還請陛下三思啊——”連尚書忽然起身,大膽的勸阻道。
皇后冷眼相對,“連尚書此言差矣,懷柔不出月余就要及笄,身為公主,聽從陛下命令和親有何不妥?莫非,連尚書是想讓自己的女兒替代公主?”
皇后的話雖說有些咄咄逼人,但連尚書根本反駁不得。
是啊。
平民百姓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他皇帝的女兒自然是皇帝說了算,要嫁給誰還輪不到他這個舅父做主。
而讓他交出女兒替代懷柔公主?
連尚書連萬分之一都不會猶豫,這件事根本不可能!
“微臣,逾越了。”
他只恨蓮妃得罪了皇帝,雖解除了禁足,但皇帝親自下旨,要蓮妃在鐘粹宮好生休養,不必勞師動眾的來太和殿受累。
若蓮妃在場,自然會阻攔的。
巫檀眼底閃過一絲如釋重負,乖巧的退回了苗疆的位置。
大長老卻走出一步道:“陛下是說,要取我苗疆的盛鸞草?”
今夜的打擊著實不少,一個接一個戳在大長老的心窩子里,她恍恍惚惚間,開始有些后悔這次祁國之行了。
“怎么?朕賠上了一位公主,還換不得你苗疆的一株草藥?”
皇帝語氣之中帶著一股不容人置喙的威嚴感。
他的氣勢蔓延在太和殿的每一處角落,讓殿中之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大長老身處在威壓感的中心,黑袍下的身子都微微顫抖。
只是片刻之間,她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對于祁國皇帝的強取豪奪,她心中氣憤到想當即對老皇帝下蠱。
甚至在心中盤算著她們幾人身上的蠱毒能放倒多少個人。
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不過轉瞬即逝,大長老的理智也只崩潰了一瞬,她很清楚他們身上所帶的蠱,又不比萬象蠱,能同時應對兩三人已經是極限。
她又開始思量如何拒絕向祁國交出盛鸞草。
盛鸞草是培育萬象蠱的必須之品。
上一只萬象蠱隨著巫月的隕落,也不知去向,她懷疑是被大火燒燼了。
只能將希望寄予在下一只萬象蠱的身上。
可盛鸞草都要不保了,萬象蠱如何培育?
再說和親!
她們原本是抱著嫁給三皇子的目的而來,將來助成四皇子成就霸業,能得到一筆豐厚的錢財后,也能順利抽身。
她們想得美好,卻沒有一件能如愿以償。
正如皇帝所說,苗疆地處山地,藥草雖豐盛,可苗疆的地域不過巴掌大小,還能生出多少奇珍異草來?
隨著巫月的死去,苗疆再無拿得出手的自保手段,民間生活也越來越疾苦。
為了錢,大長老才將貪婪的手掌伸向了祁國。
大長老眸色忽然一閃,剛剛皇帝說了會賦予豐厚的嫁妝?
區區一個祁國公主,帶回去后用蠱蟲便能輕易控制。
那懷柔公主的嫁妝豈不就成了苗疆的所有物?
如此想著,大長老緊繃的神情也緩和了許多。
她布滿褶皺的雙手從黑袍中探出,對著高臺上深深一拜,“苗疆愿奉上盛鸞草,迎娶懷柔公主!”
“好!”皇帝冷漠的神情也終于敞開一道逾越的縫隙,笑對著大長老舉杯,“那朕就等著苗疆的好消息了!”
今歲的中秋宮宴看似驚喜連連不斷,超越了往年許多。
但驚嚇也不少。
就在剛剛,所有的武將都蓄勢待發,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若苗疆人膽敢拒絕圣意,那他們就送苗疆人一程。
七皇子的呼吸越來越局促,大勢已定,沒人知曉他現在的心情有多激動。
皇帝眸光掠過了七皇子一眼,心情又痛又喜。
老七,有救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中秋宮宴即將接近尾聲的時候,謝云燼忽然起身,幽幽開口。
“啟稟陛下,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