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帶著半畝地

第四十三章 謬論

“看著這天還得下雨……一場秋雨一場涼,下一回冷一回,手美,你上回落水涼了一回,可傷著身子了?”

“還好,沒什么事兒。”張手美翻出一件繡著魚骨頭的小衣,嘻嘻笑,“秀兒姐,這魚骨頭繡得真可愛,為啥不繡花啊,想到繡個骨頭?”

“都說小孩子要賤養,當阿貓阿狗養,貓兒不最喜歡吃魚嘛。”她將針穿過線,打了個結,低下頭拿嘴咬線,吐了吐線渣子,“好了,手美你看看,這小鞋子上繡什么好。”

張手美腦中浮現狗叼著骨頭的漫畫,自告奮勇,“我來繡吧,你繡了貓吃的魚骨頭,我繡個狗啃的大骨頭。”

兩人笑了一番,張手美將小衣都收起來,“都齊了。不消準備太多,孩子長得快,好多都不一定穿得上。”秀兒說:“婆婆也是這么說,喬娘生春春和三三的時候好些都沒用著,說可以給我們接著用。都說小孩子穿舊衣服好,我手癢,就是想自己做。”

金大伯和陳小喬成親后生了兩個孩子,還好都是女兒,不然的話,金大娘根本沒有任何地位。

張手美在盒子里找出一卷淺藍色的線,放在小鞋子上比了比,秀兒點頭,“這個顏色好。”于是張手美穿好線,比了比要繡的樣子。秀兒期期艾艾地說:“聽說你認了不少字,孩子生下來之后你幫我找找叫什么名字好?”張手美想也沒想就推了:“孩子有爺爺奶奶,長輩想取什么名兒就叫什么名兒,不然,找顧先生也行啊,是個正經讀書人,學問也大,我不過是陪仁美讀書,哪有那么大造化。”

提到顧先生的時候,秀兒正側耳傾聽,“手美,聽見沒,好像有人在喊你,是顧先生家的月娘吧。”

張手美靜靜地聽了聽,也聽出來了。金大娘從廚房過來,“手美,你快回去看看。”

不是月娘是誰,在張家門前叫喚一通,只有張仁美出來應了應,張仁美說張手美在金家,月娘正往這邊走,恰巧看見金大娘,“大姐,”她快走兩步,“大姐,你在家正好!這事兒還要你來評評理兒。”

金大娘還拿著竹刷,“怎么了這是?”

月娘先對著手美呲了一聲,才對金大娘說:“大姐,我找你幫我帶魚上城里賣,賣的不都是三十文,這丫頭倒好,說四十文一尾幫我賣,你知道她實際上賣多少錢一尾嗎?起碼一百文!要不是酒樓的人專門來跟我說,我還真就被這眛了良心的臭丫頭蒙騙了。大姐,你說這多賣的錢我是不是該討回來?我一共找她幫我賣了二十幾尾——”她看張手美一眼,眼神像刀子,“才幾歲就干這坑蒙拐騙的事,你可瞞的我好啊!”

不說不知道,金大娘還真是被嚇了一跳:“手美,這是真的?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月娘立馬抓住金大娘到自己的隊伍,憤憤地道:“大姐你看,瞞得真好!您平時對這丫頭不知道幾好,她怎么就沒學到您的德行,住的這樣近,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連大姐你都瞞!大姐,我也是剛知道,氣得我呀!我還當她真的是想賺點辛苦錢貼補家用,好處沒少給,她自己眛掉的可比我的本錢都多!”

這個冤可找得好笑,是謬論吧?明顯是!

張手美真的很想仰天長笑,但是此時只有無味的冷笑。

月娘拿芊芊玉指指著她,怒道:“你笑什么?你不把錢還給我,我是不會罷休的。”

張手美說:“那是你的錢么?我說四十文給你賣掉就給你四十文,我賣給別人,能賺多少都是我自己的,你是什么理由和立場說那錢是你的?不然你去賣?我怕你四十文一尾都賣不到!”

月娘氣得就要奪過金大娘手上的竹刷來打她,被金大娘捉住了手,“別急別急,好好說。”

月娘的眼眶紅紅的,聲音越來越大,拼命嚎起來,“我當她是轉了性子,還真拿她當可以信任的人了,真是坑我啊!一個個都欺負我,我就那么好欺負么,死丫頭,把我的錢還回來!大姐,我算了算,她至少拿走了我一兩銀子,是至少一兩銀子啊……”

金大娘扶著支撐不住的月娘,轉頭吩咐道:“秀兒,先和手美到房里去,我和你月娘了解了解。”

張手美不肯進去,又說一遍:“月娘你別搞錯了,買進賣出的事,你情我愿,我就是賣一兩銀子一尾,那多賣出來的錢也不是你的!”

“什么你情我愿,你要是告訴我你賣一兩銀子一尾,我會只要四十文嗎?我是傻啊?什么買進賣出,我不過是托你給我賣魚,我問你,你買了我的魚嗎?你買了才是你的!沒有買,你賣多少都是我的!”

金大娘吼了張手美一聲,“和你秀兒姐到房里去。”

秀兒將張手美拉進房,也不敢相信聽到的:“你前兩次去城里都是幫她賣魚去的啊?你真的賣好幾百文一條?沒聽你說啊……前兩次在田都和你一起去的,怎么也沒聽他提起過……”

張手美就覺得有什么東西靠不住,隱隱得讓人發虛,連賺的錢都看不出真實感來,沒想到那竟然是常人說的不好的預感,現在事情發生了,心里反而踏踏實實穩當了。

秀兒給屋外的兩人端了椅子去,張手美聽見月娘的哭訴斷斷續續傳過來,“……她被陳少爺拋棄了,連陳府的酒樓都不肯賣,賣給什么齊家,大姐,不是陳家的人找來,我還不知道……”

張手美算是知道她怎么突然唱這一出了,原來真的是想買魚的找來了,只是——她抓住秀兒的袖子:“陳府開的酒樓是不是三元樓?”

秀兒剛也在聽月娘說什么,“是啊,月娘還拿我們的關系替陳府說話呢,我們和陳府算什么關系,他們賺再多錢也到不了我們手上。”

陳府……陳少爺,怎么總甩不開這個人!

幸好沒賣給三元樓,不然自己都覺得難以原諒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秀兒從窗子前頭轉過身來,“顧先生來了。”

張手美走到窗子邊,遠遠地看見顧先生,他依舊穿著圓領的白袍,離得那樣遠也感覺到他的臉色十分不好。他呵斥月娘跟他回家去,月娘拿帕子抹著淚,小小地抗爭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跟著他走了。

她始終是不敢忤逆顧先生的。

金大娘進來也是陰沉著臉,“手美啊,你看你干的好事。好了,這下是連顧先生一起得罪了。”

“大娘——”難道金大娘也覺得她做的不對嗎?怎么腦袋就不能靈活地想想呢?

可是金大娘跟她想的一點兒也不一樣:“你這是什么謬論?替月娘賣魚,她說要賣多少錢你就賣多少,這樣瞞了她,始終是不對的。你還是把多拿的錢給她送去……”

“大娘,這多出的錢是我憑自己的本事賺到的,我為什么要給她啊?我說給她賣四十文就四十文,一個錢沒少給,哪里不對了?”

“你這孩子,怎么就跟你說不通呢!”

張手美也急,我怎么就和你們說不通呢?

金大娘也不跟她無謂地辨,將月娘講給她聽的事說了一遍。今日一早三元樓的肥皰親自來的,他找的是顧先生,央顧先生將整個池塘的鰱魚都賣給他,愿意出高價。顧先生從未想過賣魚,自然是拒絕,將人轟走了。月娘偷偷地跟著追上去,于是從肥皰口中知道整件事,顧先生又將她訓斥了一通,月娘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就來找張手美了。

金大娘說:“我就說顧先生這個人……寧愿將魚送給別人也不會去賣魚,月娘偶爾那樣做一回兩回,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了,可是這是別人找上門來了,你說他還繼續裝著么?手美,顧先生要是也覺得你不應該這樣做,仁美拜師讀書的事,豈不是就黃了?”

顧先生……應該是個明事理的人吧?

可是,如果不是呢?張手美想起仁美的事就有些猶豫了,耽誤了她的生意不要緊,可是連累了仁美拜不了師就真的是罪過。

“不如——我去向顧先生賠不是?”

“你能這樣想最好,”金大娘道:“顧先生和月娘不一樣,他不會來吵鬧指責,由他悶在心里更不好。跟顧先生好好賠不是,這一回可是你欺人在先……”

金大娘的話還沒落呢,顧先生就打發了自家的長工來,“手美姑娘,先生請你過去一趟。”

“去吧,好好跟顧先生賠不是,他要你向月娘賠禮你就賠禮,讓你賠錢你就賠錢,要是錢用了,大娘這里還有——”

“大娘,我知道了,不麻煩你……我知道該怎么做。”

金大娘從來都是喜歡息事寧人,不關發生什么都先從自身找原因,力求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張手美不同。

這事情,她本來就不認為自己做的錯,暫且不說自己的努力如何,魚能賣到高價,還有魚的事,它們不在自己的空間過一道,能超出別的魚許多,能有這個價值嗎?

希望顧先生魚她們不一樣,是個一點就透的人。

顧先生在親水亭子里等著她,長工將她帶引到就離開,張手美站在亭子外頭,小聲地喊了聲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