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精白骨畫皮骨
清楓聆心
第294章精白骨畫皮骨
輕度灼傷十二處,中度灼傷六處,重度灼傷一處。手臂和背部淤青嚴重,碎玻璃扎入的情況比較可觀。小腿輕微骨裂。
看這診斷書,似乎慘不忍睹。
其實,除了最后一樣,其他都還算好。外傷,嚴重的,可能會留下疤痕的,統統不在臉上。那就行了。總之,生命沒有威脅,要慢慢調養,好好過一段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
水青躺在病床上,看羽毛削蘋果。
她爸媽剛來看過她,送過飯就讓她攆走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圍著她團團轉干嗎?從她入院睜眼開始,老媽就眼淚一大把,傷心得她好像要不行了一樣,而且嘮叨個沒完沒了。她還一直以為老媽是理智型的強人,沒想到骨頭裂條小縫,就那么感性。說到老爸,眼淚沒有,話也不多,只說他為她驕傲。
天下父母心?是這個說法。
不過,水青想得是另一碼事。豪華的私人病房啊,她兩輩子都沒享受過,感覺不錯。樓層高,能看到市區一邊的風景。中央空調吹著暖暖的風,房間里還擺放著綠色盆栽,有健康欣欣向榮的好意頭。帶小廚房,可以自己開伙食。帶洗手間,可以泡熱水澡。家電一應俱全。還有隨叫隨到的漂亮看護小姐,照顧特別周到。
這不是她要求的,而是老爺子堅持的。她骨子里就是個小平民,沒有太多奢侈意識。不過,要是有機會,她也不排斥,是個意志不堅定的。
云老爺子沒大事。他因為吃了藥,本來就睡得很沉,后來氧濃度低,就陷入昏迷。但水青救得及時,又是一路小心裹得好好的,所以連磕青的地方都沒有。到醫院不久后就恢復正常,連感冒也被折騰掉大半。
三天來,水青住著醫院,老爺子也住著醫院,可是性質迥然不同。水青是病情需要,老爺子是想離孫女住得近些。
羽毛將蘋果切好,放成一盤,細心插好牙簽,推到水青面前。
長成大姑娘的人,不止水青一個。
羽毛工作以后再剪了短發,不燙不染,很清爽相。因為常要跑工地的緣故,總穿襯衫配牛仔,顯得帥氣。本來就挺中性的長相,老穿成這樣,自從和那位藝術生分手后,再沒有傳出任何緋聞,連個男性朋友都沒上個朱家大門。
水青平時忙得象陀螺,沒想過問羽毛。能這么無所事事的躺著,看著好久沒有八卦的好友,突然腦海里就冒出很多問題來。
“羽毛,你媽最近有點擔心你。”聰明的開場。
羽毛至今還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很容易讓水青給謀算進去,“擔心我什么?”
“擔心你嫁不出去。”水青輕輕呵笑,就這樣,立時引發腰酸背疼。
羽毛插了一片蘋果,不是給水青,而是送進自己嘴巴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有男朋友也擔心,沒有也擔心。你跟我媽說,我現在事業為重,暫時不考慮婚姻。”
“你們母女倆真有意思,拿我當傳聲筒。有話,不當面說?”跟兩只包成粽子的手沒直接聯系,水青對蘋果興趣不大。
她的手心,是真的已經沒皮了。早上換藥的時候,讓她媽看見了,又是一通眼淚。她自己除了疼得要命,想著能長出新皮,所以心里沒負擔。
什么痛苦,能比得上死亡的前一刻?
沒有。
“最近回家晚,爸媽都睡覺了。他們上班的時間又比我早。有事往冰箱上貼字條,要不就打電話。當面說上話,有點難。”羽毛的黑眼袋還是很嚴重。
“夸不夸張啊?”水青忍不住咧嘴,身上到處疼,所以要聊天轉移法,“你都工作幾年了,難道還把你當小妹使喚?要是正經建筑師,像李家兄弟那樣的,一年度假就有兩月,還能自己控制上下班時間。我可告訴你,要是你們公司還像剛進去欺負你那樣,你就別在那兒干了。李氏建筑絕對愿意聘你,而且華大哥的建筑公司也在招人,巴不得你去。”
羽毛剛進她現在工作的公司時,度過了很艱難的實習小妹期。她那么爽朗的一個女孩,進去三個月后,開始神經質,失眠,胃口不好,人刷刷瘦下去一圈,到今天也就補回半圈。當時她對她雇主的描述,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白骨精。都勸羽毛辭職,她還就犟上了,說要改變公司歧視女性員工,尤其是女建筑師的現象。
原來,那家公司沒有女建筑師。雖然有聘女的,但還沒有能堅持半年以上的。據說,白骨精很恐怖,把新進菜鳥怎么慘怎么整,女的根本熬不過。
羽毛從不說別人不好,只用平鋪直敘的語氣,時不時跟水青舉個例子。比如,帶著剛畢業的她去應酬客人,結果差點被客人吃豆腐,白骨精就說她笨得像石頭,腦子里進水,只有濕草。比如,讓羽毛穿正式禮服,說是參加晚宴,順路跑到工地上去,白骨精又說她沒有勤奮工作意識,只知道穿衣打扮。諸如此類。
水青說白骨精心理扭曲,八成沒父母愛,沒人要。這種老板趕緊炒了,另謀高就。
羽毛當時處于一定要贏的心態,說她不信,女建筑師就比不上男人,死都不肯辭職。而且白骨精老板確實有兩把刷子,就專業領域而言,是業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師。
這么一待,就近三年。
雖然羽毛進去一年后,就不再說白骨精的惡劣行徑。不過,水青觀察,今年羽毛加班的次數比以往多出數倍,是這白骨精估計又發病的前兆。
“我這兩天正考慮這件事。瑞景哥和文森哥那邊已經跟我談過,他們要在H市開事務所,提拔我當總建師助理,工資…...”心算了下,“高十倍,而且有很多獨立設計的機會。至于華大哥那邊,他需要的是總建筑師,我的資歷不夠。”
有多大的能力,就干多大的活兒。羽毛一直實誠,不多心眼,只拼實力。
“看著吧,等你走了,白骨精就知道你的重要性,追悔莫及。”水青聽羽毛終于打算離開那個鬼公司,心情不錯,包成粽子的手夾起牙簽,顫顫巍巍,啃一片蘋果。
羽毛不是不肯喂,而是水青覺得丟臉,非要自己來。
“今天不上班了吧?”看時間,過兩點。
“我請了一星期假,專門照顧你。”羽毛也哭過。她和水青好似親姐妹,從五六歲就一直在一起。所以,水青除了臉,身上到處包紗布的樣子,嚇得她不輕。
水青眼睛睜大了些,“朱潔羽,你上了這么久的班,好像連病假都沒請過?如果我記性沒出錯的話。”
“沒有,我一天假都沒請過。”所以打電話去請假,還好白骨精不在。白骨精,水青給取的,聽多了,她認為貼切。
“終于有點明白了?”水青一方面覺得羽毛對工作太負責任,一方面敬佩她對理想的堅持。
羽毛笑笑,仍然如年少的明朗。
“青青,現在感覺好一點了沒有?”門開了,進來的是云爺爺。
“爺爺,您一小時前剛來問過。”水青啃了一半的蘋果片,堵在嘴邊,“我又不是超人,這么快就能好透——”
看到云爺爺身后的三人,居然都是認識的。
一個是前幾天幫爺爺看病的院長伯伯。
一個是孫英,孫媽女兒,如果大家還記得,就是臉上有胎記的那一位。她考上東華醫大,專攻整形外科,今年畢業,在市區醫院實習已經一年。她的胎記經過鐳射和相關治療,幾乎不留痕跡。如今漂亮的臉,文靜的眼睛,和孫媽媽是一雙母女美人。
最后一個,是水青想不到的。以為好好贈別的一個人——白子西。他應該在H市的醫院里當他的年輕才俊,為什么會在這兒呢?吃驚過后,一片寧靜。世界很小,心很大。
倒是白子西的表情,大概因為水青身上四處纏繃帶,所以像見了僵尸,臉色微白。
水青和院長伯伯也打過招呼,這才知道白子來G市跟院長學習某項外科技術,而英子是知道了她受傷入院,過來看她時,碰巧遇到,臨時加入的。
三個醫生當著她的面,就在那兒討論她灼傷處整形的問題,也沒問她愿不愿意。
所以,當她說,有疤痕沒什么關系時,三個人,哦,五個人都說不行。
“又不是在臉上,我也不會游泳,沒機會穿比基尼,所以自自然然愈合就好了。”而且,她又不是大美女。
整形,她抵制這個詞。
“院長,能讓我擔任助手嗎?”英子怯怯地問。
根本不把她當恩人,而是當實驗品。水青怎么看,怎么覺得英子兩眼冒狂熱的光。
“我說了,我不需——”尊重一下病人的意愿,好不好?
“不是你需不需要,而是一定要進行。”白子西看過她的診斷報告,“有幾處燒傷無法自己復原,
必須進行植皮手術。”說到手術,他也很積極。
“青青,相信我的技術。手術之后,保證你煥然一新。”院長大人一錘定音。
云爺爺笑得賊兮兮。
羽毛對白子西的出現,也沒有很大的反應。都是二十四五六的人了,誰還會取笑十五六歲的萌動。
水青則聽得心驚肉跳。重點當然不是這一場再相逢,而是磨刀霍霍的手術刀,可能會讓她面目全非。
掉個天使下來吧,請守護她在這群“劊子手”中安然無恙。
從現在起,開始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