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鬼娃娃火娃娃
清楓聆心
第295章鬼娃娃火娃娃
夢里全是火。
火星子,火苗子,火錘子,火林子,幾乎都向她燒過來。
因為是夢,所以不會感到灼痛。就是看著衣服成灰,皮膚嗞嗞焦黑,頭發絲兒卷斷蜷縮,自己被燃燒的樣子,十分可怕。
她跑啊跑,明明可以看到明鏡的湖泊,卻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碰觸不到。然后,跑著跑著,突然就撲到地上,沒了感覺。回頭一看,褲管空蕩蕩,不是沒感覺,而是沒了腿。她立刻啊啊慘叫起來,身體掙扎得厲害。
就這樣醒了。
再奢華的病房,入了夜,關燈后,就和普通的病房沒兩樣。白天隱藏于房間精致裝飾下的消毒水味道,在夜深人靜時,滲透了出來,且綿延不絕。好像聞著消毒水,身體就自動反應出病人的癥狀,醒轉后,她渾身疼痛難當。
腿還是在的。
夢里有點夸張,再怎么樣,因為火災而把腿一下子燒沒,相當高難度。
燒傷處燙得很不好受。白天有人陪著干這說那,她還能轉移心思。現在除了打點滴處又緩又淺的細微涼意,身體其他地方,好像火苗種了下去,咕咕將養著,淡定地燉肉。
淡定的,是火。燉的肉,是她。所以,她沒法淡定,還很深痛。
她一點都沒期望會傷到這么糟糕的程度,也不記得在永春館時,被火舌吃了那么多次豆腐。明明覺得還好,只有最后一幕,后院飛炸起來的瞬間,她真正怕得閉上了眼睛。
想到這兒,她幽幽嘆口氣。小腿剛才做夢的時候大概踢了幾下,也隱隱發疼。
永春館不知道怎么樣了?后面多半保不住。前面她沒看清,不過,那竄上房頂的火光,她還記得。問爺爺,他就笑瞇瞇,直說沒事。她現在還不能下床,更別說出院,只好選擇相信老爺子。而她,也希望沒事。因為永春館,一直都是她的另一個家,是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嘆出的那口氣,居然在她進行那么多心理活動之后,還有回蕩之音。
她稍微抬了下頭,目光四面一撩,差點就驚呼起來。
灰色的百葉窗邊,站著一個人,背朝著她。聽到她的,這才回轉過身來。
水青立刻捂住嘴,將到口邊的呼叫堵嚴了,又費勁咽了咽,“你想嚇死我嗎?”
市區的燈光徹夜不眠,因此照亮了那影子的半邊臉。
那鳳眸藏金的,只有云天藍,再沒有別人。
“來了怎么不出聲?”即便如此,黑漆漆他杵在那兒,跟鬼影似的,能不嚇人?
“你在睡覺。”聽不出心情的語調,仿佛攏著篾細的青竹條,篩過了的粉飾太平。
“我在睡覺,你也可以叫醒我,總比嚇死我要好。而且,燈都不開。”睡不踏實,又做惡夢驚醒的人,說話有些不合邏輯,有些不講道理,那都是正常的。
“沒有要叫醒你的理由,我只是來探病的。”也就是說,看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水青壓壓下巴,這樣看到他的視線更清晰。
她和他已經一年多沒見。去年年中他回來過,一星期就走了。之后,他就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抽不出時間回來。還好他的手機一直開著,有事一打就通。她猜他的事業越做越大,時間當然也越來越少。
可他現在出現了,還又是她有事的時候。
他是天使吧?不管她有沒有祈禱,總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
“云天藍。”她的嗓音據說受到太多煙熏火燎,暫時處于鴨子期。
“嗯?”令人有安全感的那道影子,走到她床邊,坐了下來,動作特意輕柔。
她想說,她以前把他當成妖怪,那是不對的。可出口的話卻是這么說的——
“探視時間都過了,你怎么進來的?”
“這不難。”他的手掌放上她的手腕,只有這一段沒有纏紗布,露出潔白的皮膚。
他的手很涼,帶著夜露的寒氣,沁入包裹她周身的燒灼之中,仿佛就涌出了清泉,那般舒服。
水青禁不住舒口氣,但她沒有忘記之前的問題,“到底怎么進來的?這是十二樓,本事再大,你也不可能爬上來吧?”她從一樓爬到二樓都累得不行,他可千萬別在這當口打擊她。
“我跟護士說,我老婆火災送醫院時,我在國外出差。一知道,就馬上趕了回來。不過,下飛機到這兒,過了探視時間。可我實在想看她一眼,因為我們新婚,而我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無論如何,請通融一次。只要確認她安然無恙,把這次出國的禮物放在她枕邊,我就立刻離開。”他低垂著眼瞼,語氣四平八穩。
從兩人對話開始到現在,他的語氣語調,高深莫測。
“你這么說的?”她的眼睛撐得老大。
“我這么說的。”依舊透不出情緒來。
那張俊美得連都會嫉妒的臉,只給她看到與黑暗融合的側面。
“云天藍,這個謊言未免太扯。”他的沉靜,她也能表現,“別人不會相信的,又不是傻瓜白癡沒大腦。”
腕間,他的手染上她身體的灼熱,已經變暖了。暖的酥麻,要融化成水的感覺。她突然有想要抽回來的沖動。事實上,她也動了。
可是,他的動作更快,由放到捉,力道恰恰好,就是不肯松手。
“扯的效果相當不錯,護士還說我能陪你過夜。”曖昧出來了,妖氣也藏不住了,他勾起嘴角,笑容是冷的。
他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完全看不懂啊。
正琢磨,就見他突然一翻身,,不,整個人都上了床。上身一斜,右手一撐,成了側臥在她身邊的。
她之前在那兒貪戀這間奢華病房的時候,有沒有提到病床是席夢思的那種,而且有皇后尺寸大小?
她的眼睛已經沒法再撐得更大了,隨時要脫窗的狀態。
“你……你……干嗎?”兄妹歸兄妹,練功歸練功,這樣兩人躺一床的行為絕對不是干兄妹,或者師兄妹,能做出來的。
“真是越來越慘烈。”他吐氣如蘭,鳳眸輕飛,唇色在黑暗中還能顯出妖媚。
他的心就從上飛機后一直在油鍋里炸,酥脆酥脆的火候。所以一進來,看到包成半個木乃伊的她,妖不起來,氣不起來,炸過的心就此撈起,冷藏。
深更半夜,聽她痛苦夢囈,他也痛苦難當,恨不能將她身上所有的傷處全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他發過誓的,傾命一生要保護她。可是,一次次,那誓言成為嘲諷自己的笑柄。
她小狐貍的眼睛圓亮在他的視線里,才感覺心能跳動,才放任胸臆呼吸。
她還活著,傷得很慘很痛,但還跟他在一個世界里。小心翼翼,對待她,仿佛是剛拼好的瓷娃娃。他不敢大聲,不敢激動,不敢生氣,只能壓抑著那份強烈的情感。他怕,她突然會碎,碎滿他的掌心。
直到這一刻,她幾乎談笑風生了,他才能松懈。而松懈下來之后,壓抑著的心情是,他很生氣。
氣她不夠珍惜她自己,氣她明明痛得要死卻還在撐胖子臉,氣她一副哦我很好我很健康的表情,還能跟他閑扯。
“撇開餓昏那次,到現在,一次斷手,一次斷腳。”他恍若念著令人著迷的魔咒,“韓水青,你該去申請殘障人士專用輪椅。”每次氣她,就最氣自己。
她錯了,內火太旺導致視力不清。他怎么能是天使?他是妖,是絕對的大妖強怪,黑心黑肺黑肚腸
“我坐輪椅,你要推。”這場大火,要昏迷得是他的話,她才不管那么多,一定拿他當墊背的。
“好,你坐我一定推。天亮我就幫你向醫院申請。”他愿意推一輩子,只要她別再遇到這樣的事,別再受讓他也疼的苦。
“云天藍”真是無話可說。
突然冷場,都在等對方的聲音。
“你大老遠跑回來,到底干嗎來?”就是來化身成妖的嗎?
“我來,掐你的脖子。”握著她手腕的大掌移了上來,真撫上了她的細頸,“讓你以后還要強出頭,把自己的命當兒戲。”怎么舍得真掐,裝腔作勢而已。
換作以前,她必定伸手去打,包著粽子也打。
但,今夜,她沒動。因為那張妖俊的面相實在太近的緣故,她清晰得望見了他的擔憂和痛苦。這么大老遠來,其實是擔心她。這么冷言冷語,其實是體貼她。
相處這么多年,她還會像小孩子一樣,跟他斗氣爭嘴嗎?
不會了,而且她看到他,不知怎么就很安心。
“云天藍,我又困了。”身體的每一個處于健康的細胞正在和壞死細胞打仗,英勇而費力。所以,眼皮撐不住。
“那就
睡吧。”大掌輕輕磨擦了一下雪白的頸子。
“你說,你是在我夢里嗎?”閉上眼睛,感覺他的掌心很溫暖舒服,奇妙得沒有催高她燒熱的體溫。如果是夢的話,她可以吧?
“明天醒來你就知道了。”他的聲音一下子有些遠。
“如果不是夢的話,待會兒你要到沙發上去睡。”她的意識開始縹緲,夢中的夢來得很快?
輕音的笑聲,聽不真切。
“還有,禮物放在床頭柜就好,放在枕頭邊會掉下去的。”她選擇性記憶,他瞎扯的理由中,不是提到了禮物嗎?至于其他的,不可考。
一切寂靜。
只有床,微微,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