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蕖幾人其實還沒走幾步，黑蘭抱著一扇大門還沒關上，這些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院子。她身形微微一頓，然后腳步不停，繼續往后院去了。

老容佟氏渾濁的老眼把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揚幾分，眼中也漾起一絲笑意。

“表面上看，我是在你家長大，可這么多年我過的是什么日子鄉親們誰不知道？我每天起早貪黑干重活，還吃不飽、穿不暖，你以為大家看不見嗎？還有，當我被左鄰右舍小孩子欺負的時候，你在做什么？我被人說閑話的時候，你可有替我辯白過？這些所謂長輩打我罵我的時候，你可有替我解過圍？”

葉靈蕖越說聲越大，最后變得聲嘶力竭起來，一邊叫喊一邊用手指點著老容佟氏和容成全、容關氏等人，似乎想一下子把這么多年所受的屈辱一下子全發泄出來。

“我說什么，四舅媽難道不知道嗎？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四舅，我爹娘怎會得罪當朝權貴，最后不得不被迫遠走他鄉，至今生死不知？”葉靈蕖冷冷一笑，眼睛通紅，因為突然的憤怒面容都有點扭曲了：

老容佟氏臉上的皺紋抽動幾下，露出悲戚的神色，顫顫巍巍地往前走了兩步，又伸出干枯的手臂，似想要呼喚葉靈蕖，卻終究沒有出聲，那只胳膊空抬了兩下之后，也放了下來，嘴里念叨著：“孩子，是俺這個當姥姥的沒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今天老太婆也想明白了，以后再不讓人欺負你。”

看著前面的一些長輩臉色變得陰沉下來，葉靈蕖也當沒看見：“我曾經不只一次說過，我這個人不受人擠兌，你們卻三番五次蹬鼻子上臉，想拿話套住我，讓我白拿銀子給你們花，我告訴你們，沒門！”

周圍那些懷著各種目的跟來的村民，此時鴉雀無聲，原本議論紛紛的也都閉了嘴。

“從現在起，你們對靈蕖那丫頭好一點，有啥好吃的也別背著她偷著吃。”老太婆轉過臉，已經換了一副表情，剛剛收回的那只枯瘦的胳膊再次抬了起來，挨個指點著容成全、容關氏、佟金蘭和容香草：“誰要是再敢對她指手劃腳說三道四，看老太婆不找你們拼命！”

佟小英從來沒見過葉靈蕖這樣歇斯底里的一面，一時呆在那里，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半晌之后，才緩過神來，一雙大眼睛求助似地看向周圍，但凡與她目光接觸的人，都躲了開去，假裝沒看見，讓她干著急沒有辦法。

“小英子，謝謝你的好意。今天我累了，改天找你玩。”葉靈蕖把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心里一片涼意，客氣地打聲招呼，就轉身往院里走。

說著，又冷眼掃了周圍的村民一眼：“都散了吧，有啥好看的？一個個不務正業的玩意。”罵完，頭也不回地往村里走了，丟下一幫人像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樣，目瞪口呆。

佟金蘭和容香草在大家面前斷不會對老太太怎樣的，聽了話沒說什么，也低著頭往回走。

容關氏被老婆婆一頓數落，一下子愣了住了，待看到容成全一副見鬼的表情，確認剛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原本就憋屈的心更堵了，三步并做兩步追了上去，下巴一揚，就要發飆。

他們受人鼓動來是要幫個場子順便給葉靈蕖添堵，但他們不是傻子，葉靈蕖說這些情況他們不是不知道，如果能把這丫頭拿住自然還好說，現在這丫頭擺明撕破了臉皮，原先準備的說辭和招數一概不管用了，又何必費心力不討好反而去討人嫌呢？今天給自己留幾分余地，說不定以后反倒有機會借個光啥的呢。

關家母女折騰了一小天，毛也沒撈著一根，像兩只斗敗的公雞一樣，再也沒有前兩次來時的趾高氣揚，在大門前徘徊了許久，見院子里鐵定不會有人出來，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

佟小英看著那道已經關起來的大門，眉頭輕輕皺起，嘴唇緊緊抿著，直到關家母女走遠了，她才一跺腳，頭也不回地往村里走去。

積威之下，老容佟氏臉上的汗一下就冒了出來，她偷眼向四周看了一下，給三兒媳婦使了個眼色：“老三家的，聽娘一句勸吧，剩下的事回家再說。”

容關氏也是個會算計的人物，看這老太太如此反常，知道必有緣故，便暫時忍了下來，心里盤算著，你個老不死的，要是回家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看俺怎么給你小鞋穿！

“你，你說什么？”佟金蘭渾身一震，瞪大眼睛盯著葉靈蕖。

容成全沒有她那么多心眼，看婆娘沒發脾氣，還有些不解。

那些村民開始還以為這對婆媳又要上演一出全武行，不想卻看到如此和諧的一幕，頓覺無趣，同時又暗暗稱奇，莫不是這幾人真的被葉家那丫頭片子一番話給說得轉了性子，變得母茲媳孝起來？

這種事未夠太神奇了，想想就覺得離譜！

“沒有，統統沒有，你只知道維持著你理智的外表，維護你知書達理的名聲，任由我受這些的罪。”葉靈蕖的眼淚再次奔流出來，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貓一樣，渾身的毛發似乎都豎了起來：“還有你們，你們這些人一個個枉稱是我的長輩，平時對我非打即罵，百般羞辱；待我辛辛苦苦剛掙下一點錢的時候，一個個又找上門來，千方百計想撈好處。今天又是。”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深吸了幾口氣，慢慢恢復平靜，用低沉的聲音冷冷地道：“慢說我現在手里真的沒錢，便是有錢，也是我付出無數汗水、甚至拼了性命掙來的，我憑什么要給你們這樣的長輩花？還有你，老關家的娘倆兒，你們把無恥當光榮，拿了賣女兒的錢買通胡子謀奪恩師家產、偷夫家銀子雇兇綁架師妹，擔心事發找上門來逼我拿銀子堵你們的大窟窿，你們腦袋是不是讓門夾了？你們害了人反而要我出錢救你們，憑的就是你們的無賴加臉皮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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