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掛了

138,武尊末路,夜王在此

北風如刀,飛雪漫天。

一夜大雪,草原已化作莽莽雪原。

風雪之中,極目望去,盡是一片昏沉的灰白,天與地仿佛混成一體,難分彼此。

忽然。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踏碎了呼嘯的風聲,撞散了紛飛的雪花。

一匹肩高超過一米八,雙瞳冒著赤色焰光,四蹄燃燒著熊熊烈焰的黑馬,以超過一百公里的時速,向著北方風馳電掣。

黑馬背上,騎乘著一位錦衣裘貂、氣度雍容的公子哥。

又有五根長繩,纏縛在黑馬肩背之上。

長繩末端,被五位女子握在手里。

而那五位女子腳下,還各自踩著一塊寬不足一尺,長近三尺,前端微微翹起的木板。

黑馬飛馳,將五根長繩繃得筆直。五位女子腳下的簡易“滑雪板”,亦隨之飛快地滑行著,碾過積雪之時,仿佛劈波斬浪一般,飛濺起蓬松的雪浪……

這正是倪昆一行。

于都斤山距離偏關足有三千多里,哪怕眾人體力充沛、功力深厚,這么一路施展輕功奔掠過去,也要累得夠嗆。

于是倪昆召喚出了最大時速超過一百二十公里的夢魘魔馬。

夢魘魔馬雖然體型龐大,可也載不下六個人。

倪昆便想到了這個點子,做了五塊簡易滑雪板,讓祝玉妍等人踩著滑雪板,由夢魘魔馬拖曳。

夢魘魔馬神力無窮,背上載著倪昆,再拖動五位女子也不費吹灰之力。

以祝玉妍等人的武功,也可以牢牢抓住拖繩,穩穩站在以百公里時速飛快滑行的滑雪板上,決不至于出現慘烈的交通意外。

如此一來,趕路便輕松許多。

就算晝夜不停地飛馳三千多里,也不至于消耗太多體力、功力。

當然如果能有一架雪橇那自是更好。

可惜倪昆來時,也沒有料到在這入夏時節,草原上竟會突降大雪,根本沒有準備。

材料不就手,時間也來不及,那就只好因陋就簡了。

從午夜飛馳至天明,再從天明飛馳至午時,夢魘魔馬已一路不停奔馳將近兩千里,距離于都斤山越來越近。

而途中遭遇的尸鬼也越來越多,甚至還先后遇上了兩頭異鬼。

對于尸鬼,倪昆懶得浪費時間,能避則避。

但對于異鬼,撞見之后,必取其性命。

斬殺異鬼之后,那大群尸鬼成片倒下的場面,看起來倒也頗為壯觀。

又疾馳小半日,到天快黑時,前方已隱隱可見一條橫貫東西,左右望不到盡頭的連綿山脈。

而到了這里,撞見的已經不僅是尸鬼。

偶爾還可以看到一隊隊突厥騎兵,在尸鬼群中左沖右突,奮力向南沖殺。

可惜沒人能夠沖出來。

倪昆等人一路遇見的幾支突厥騎兵,無論如何勇猛,最終都被殺之不絕的尸鬼淹沒。

一座百來丈高,地形崎嶇的小山上。

倪昆一行在此暫歇,進些食水,恢復體力。

正休憩時,站在一塊大石上眺望的婠婠忽然叫道:

“快看,那邊好像有一道狼煙!”

倪昆起身,跳到大石上,朝婠婠指示的方向望去,果見東北方向,有一道黑色狼煙,正自群山之中沖霄而起,在北風之中扭曲搖曳著,像是一道隨時可能崩潰的天柱。

“那是什么地方?突厥汗庭所在么?”

倪昆問道。

婠婠搖搖頭:

“不知道呢,我們都是頭一次如此深入草原,只大概知道于都斤山的位置而已。突厥汗庭的具體位置,卻是不大清楚。”

其實魔門在突厥也有人。

魔門八大高手中,位列第三席,僅在石之軒、祝玉妍之下的“魔帥趙德言”,便在突厥做事,甚至還深受阿史那咄苾的器重,被其倚為軍師。

不過趙德言乃是出身“魔相宗”,為人野心勃勃,與陰癸派關系惡劣,陰癸派自無法通過趙德言,得到多少突厥的消息。

遙望狼煙,沉吟一二,倪昆作出決定:

“過去瞧瞧,運氣好說不定能撞上大場面。”

當下幾人迅速結束休憩,順著山勢,往狼煙騰起的方向飛掠而去。

突厥汗庭附近。

一座山谷之中。

武尊畢玄屹立在一座積成小山的尸堆之上,舉目望向不遠處,那道自山上騰起的黑色狼煙。

他面容冷峻如故,肩背挺得筆直,氣勢依舊強硬,可身軀之上,卻已是傷痕累累。

更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自他左胸一直延伸至右腹下,傷口兩側翻卷的皮肉,呈現出凍瘡一般的青灰色澤。

風雪下了一晝夜。

畢玄也戰了一晝夜。

不畏死亡,不知疲倦,不怕傷痛的活尸,前仆后繼地用身軀撲滅了火焰,填平了壕溝。

又用了半夜功夫,攻破了第一道防線。

除了火焰,突厥人并沒有其它任何有效的手段,令活死人徹底死去。

唯一可靠的辦法,就是將活死人肢解,廢掉它們的行動能力。

然而這樣的手段,不僅效率低下,還極耗體力。

普通的突厥勇士,面對潮水般涌來的活尸時,根本沒有時間,去將活尸肢解。

能砍下一條手臂,斬下一顆首級,就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戰果。

數以萬計的突厥勇士力戰而死,更悲哀的是,隨著蒼白異類的進場,勇士們死去的尸身,又搖搖晃晃地站起,嚎叫著撲向他們曾經的同袍……

第二道、第三道防線很快失陷。

始畢可汗親自帶領汗帳狼衛,發起了決死沖鋒,卻連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沒有掀起,便徹底淹沒在活死人的狂潮之中。

畢玄命令活著的戰士們向南突圍,并身先士卒在前開道。

可南邊也出現了數以萬計、十萬計的活死人,將突圍的勇士們拽下馬背,變成尸體。

活死人早已完成了千里迂回。

并在北面的活尸主力發起全線突擊之時,開始了前后夾擊。

畢玄的“炎陽大法”,連蒼白異類都可以慢慢磨死,自然能輕松擊殺活死人。

但就他一個人有此能力,又有什么用?

活死人只是受蒼白異類控制的傀儡,殺得再多,又有什么意義?

這一戰,終究是敗了。

突厥本部辛苦經營的防線,只堅持了不到一晝夜,便在活尸軍團前后夾擊之下,全線崩潰,甚至連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當最后一個隨他突圍的突厥勇士倒下后。

畢玄也不想走了。

他就在這山谷之中不斷砍殺著,瘋狂戰斗著,將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活死人擊殺。

漸漸的,活死人的尸體堆成了小山。

他的武勇,也吸引了蒼白異類們的注意。

一個頭上生著許多蒼白小角,披著黑色冰甲,身形瘦削挺拔,背著一口闊刃冰劍的蒼白異類,在數十個蒼白異類的簇擁下,來到山谷之中,遠遠地看著他。

之后一個身材魁梧,滿頭亂發的蒼白異類,自異類群中走出,提著一口碩大的冰劍,向畢玄發起了挑戰。

畢玄胸口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便是那頭高大魁梧的蒼白異類所留。

讓他遺憾的是,即使付出如此代價,他最終也沒能斬殺那頭蒼白異類。

這種怪物,實在太難殺了。

哪怕他的炎陽大法,能夠一定程度上克制蒼白異類,也需要用很長的時間慢慢消磨。

而在這種戰場上,在那幾十頭蒼白異類,以及填滿山谷的活死人強勢圍觀下,畢玄顯然沒有慢慢消磨的機會。

最終他也只是打斷了那頭蒼白異類的一條手臂。

現在,那數十頭蒼白異類,仍在遠處默默注視著他。

那頭上長著許多蒼白小角,披掛黑甲,看上去好像頭領的蒼白異類,冷酷無情的冰藍眼眸之中,甚至隱隱透出一抹欣賞之意。

畢玄知道,那頭貌似頭領的蒼白異類,應該是看中了自己。

如果得到自己完整的尸體,它會不會也把自己轉化成一頭蒼白異類?

可惜,我畢玄乃是天上的金雕,就算折翼墜落,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你們奴役。

畢玄又看了一眼那道黑色狼煙。

是誰,在那山頭之上點起了狼煙?

這個時候,點燃狼煙又有何用?

突厥本部已經覆滅,曾經的突厥勇士們,都已經變成了活尸軍團的一員,不會再有任何活人,看到那道狼煙了。

畢玄深呼吸,又低頭看向尸堆周圍,那密密麻麻的活死人。

他看到了始畢可汗。

看到了一些曾向他請教武技的可汗狼衛。

看到了飛鷹曲傲,和他門下的弟子。

他還看到了他自己的弟子拓跋玉。

看到拓跋玉那死灰的面皮,渾濁的眼球時,畢玄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冷酷的臉龐亦不禁浮出一抹傷感。

但很快,他便睜開雙眼,神情又變得冷酷如鐵。

他凝視著尸群中,那正沖著他呲牙咧嘴,咝咝嚎叫的拓跋玉,低聲自語:

“玉兒,你放心,為師死之前,一定會讓你安息的……”

二弟子拓跋玉死了。

三弟子淳于薇呢?

有沒有和跋鋒寒一起,突出重圍?

正思索時,那貌似頭領的蒼白異類,緩緩抬手,朝他一指。

沒有任何發令聲。

可周圍的活死人,像是齊齊接到了命令一般,爭先恐后發起沖鋒,自四面八方攀上尸堆,向他殺來。

飛鷹曲傲沖得最快,竟然騰空而起,雙手呈爪,挾凜凜冰風,以鷹擊之勢,向他撲擊而來。

畢玄知道,活死人亦能保留生前的一些能力。

生前越是強大,變成的活死人亦是越強。

突厥勇士變成的活死人,能夠使用武器。

武功高手變成的活死人,甚至還能保留幾分武功。

活死人曲傲固然沒有他生前那般強大,但也至少保留了生前三四成實力,真氣亦變成了某種詭異的冰寒之力。

普通突厥武士,乃至可汗狼衛,都不是活死人曲傲的一合之敵。

不過……

你活著尚且是我手下敗將,更何況死后?

畢玄冷哼,真氣爆震之際,大漠酷暑般灼熱氣息,自他身上擴散開來,漫布八方。

僅僅被這灼熱氣息一沖,活死人曲傲的動作,便陡然變慢了三分。

他的炎陽大法,對活死人克制能力極強。

可惜,對蒼白異類還是差了點。

畢玄心中遺憾,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不慢,重達九十九斤的鋼矛“月狼矛”迎著飛撲而來的曲傲疾刺而出,矛頭與空氣摩擦,瞬間變得滾燙,炎陽真氣灌注之下,矛尖甚至泛起一點暗紅光芒。

噗噗!

兩聲輕響,顫動的矛頭蕩開曲傲雙爪,又噗地一聲,貫入曲傲胸口。

曲傲嘶嚎一聲,身上冒出一陣冰霧,身軀霎時僵直不動,徹底結束了可悲又可鄙的一生。

畢玄面不改色,手腕一抖,將曲傲僵死的尸身挑飛出去,砸翻曲傲的一個弟子。

接著又從身邊尸堆上,隔空攝來一柄長矛,奮力投擲出去,目標直指隨尸群一起向他沖來的拓跋玉。

“玉兒,安息吧!”

嘆息聲中,長矛斜掠而下,噗地一聲,將拓跋玉釘死在地上,矛身灌注的炎陽真氣爆發開來,驅散了拓跋玉尸身中的邪魔氣息,讓他徹底歸于沉寂。

親手送自己弟子安息之后,畢玄腳掌猛踏腳下尸堆。

爆響聲起,殘肢飛濺。

畢玄身形亦沖天而起,于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橫越十丈長空,落入下方尸群之中,又震飛十數頭活尸。

“怪物們,你們想要我畢玄的尸體是吧?來,我給你們!”

畢玄咆哮著沖鋒,月狼矛過處,前方、兩側的活死人拋飛如雨。

他向著那數十個蒼白異類狂沖而去。

沖鋒之時,炎陽真氣催運至極限,令他古銅皮膚變得好似火焰般赤紅。

筋絡鼓脹之際,緊繃的皮膚甚至綻開條條裂痕,灼熱的鮮血剛自裂痕中涌出,還來不及滴落,便被那可怕的熱力蒸發,化成血色蒸汽,彌漫在他身周。

血霧包裹之下,畢玄就像是一頭血色的炎虎,勢不可擋地,沖向蒼白異類。

狼煙騰起的山頭之上。

淳于薇遠遠看著畢玄那在尸群之中劈波斬浪、所向無敵的血色身影,非但沒有為師尊的強勢爆發而振奮,反而捂著嘴巴,跪倒在地。

晶瑩淚珠,雨點般淌落,眼神之中,滿是悲痛與絕望。

她知道,師尊已經催動了某種類似“天魔解體”的自殘禁技。

此招一出,師尊的實力將臻至某個前所未有的境地,但很快……

他的身軀就將徹底崩潰,乃至爆成血水。

正淚如雨下,悲泣顫抖之時,一只鐵鑄般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頭。

跋鋒寒那略顯狹長,但自有一股野性魅力的面孔上,罕見地浮出一抹隱含哀傷的復雜情緒。

武尊畢玄,乃是所有草原武者的偶像,亦是跋鋒寒畢生追逐的目標。

他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夠擊敗畢玄,搶下他“武尊”的稱號。

可是現在……

武尊已至末路。

跋鋒寒一手按著淳于薇的肩頭,同樣傷痕累累的身軀一動不動,兩眼緊盯著畢玄,目送著那位草原戰神,用生命去捍衛他的榮耀。

稍傾。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自山谷中傳來。

炎陽一般的光芒一閃即逝。

數以百計的活尸粉身碎骨。

甚至有一頭蒼白異類,都崩碎成冰,化為白霧,緩緩消散。

可惜,那頭生許多小角,疑似蒼白異類頭領的家伙,在數十個手下和無數活尸拱衛下,安然無恙,毫發無傷。

而畢玄的身影……

早已不見了蹤跡。

只那桿殘破的月狼矛,倒插在蒼白異類頭領前方不遠處,嗡嗡震顫著,仿佛在為武尊的逝去而悲泣。

“師尊!”淳于薇凄呼一聲,幾欲暈蹶。

跋鋒寒惋嘆一聲,俯身將淳于薇扛上肩頭:

“走吧,接下來,我們要開始逃亡了……”

話音剛落,他便猛地怔住,旋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下方,山谷南邊入口處。

一頭四蹄踏火的黑色大馬,像是發狂的蠻牛一般,轟然沖入谷口,撞進活尸群中,一路撞飛活尸無數。

馬背上,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揮舞著一條烈焰熊熊的三丈長鞭,左右突刺,將一頭頭活尸變成火炬。

大馬之后,五位白衣女子,或赤手空拳,或手持長劍,或雙持短刀,或揮舞飄帶,隨那大馬一起沖鋒。

所過之處,活尸像是被海嘯席卷一般,拋飛而起,身軀碎裂。

那公子哥哈哈大笑著,突入山谷之中,向著那群蒼白異類沖去,口中發出雷霆般的長嘯:

“夜王,這一次,你連萬里迢迢,跋涉八季的時間都沒有了!

“于都斤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