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之秀舅舅安寧上了門。
林老太爺很重視這件事,事情沒落到實處前,他不知道應該用什么態度來對他。所以家里,只有老太太和林即,參與今天的見面。
袁氏坐在自己的院里發著愣,她的心情,比前面的三個人,可能更加慌亂些。這兩天,她看了一下手里的賬,她拿著的一塊兒,老太爺不管,丈夫不明白,老太太只與安氏較勁,對財物并沒有多少掌控欲。所以一直放她手里,這么多年,用了不少了。今天,會說到這個嗎?
這個死丫頭,認這么個死舅舅干嘛?
前會客廳,老太爺等三個人坐著,下人來報“老太爺,老太太,安舅老爺到了。”
安寧,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身材不高,白凈臉兒,長相不算出眾,氣度平和,那雙眼看上去并不復雜。一身藍衫,式樣簡單,但料子極好,腳上干干凈凈的鞋。
他安穩大方的上前,給老太爺和老太太行禮“林伯父,林伯母,林大哥!”
林老太爺品評著,心里雖然沒有輕視,但似乎放了點心。不是那種看起來精明能干、強勢不講理或者胡攪蠻纏的,就還好。
雙方落座,丫頭上茶后退下。
老太爺才說“之秀這丫頭回來,才知道您過繼的事。實實有幾分意外啊!”
林老太太看著安寧,雖然長得與那個賤人不像,表情也不像,但畢竟是她家里人,本能的就沒好感。
她自持家世強勢,就接著話說“是啊!那天秀丫頭一說,老身也十分吃驚。林家與安家,是姻親!尤其是這二兒媳婦,原本是個獨生女。結果她人都沒了,卻突然有了個弟弟!這么大的事,都沒人給林家來個消息。老身,還當是開玩笑呢!”
安寧手撫在膝頭,規矩的坐著,說道“晚輩四五歲的時候,母親還在世,當時就有意過繼在膝下。當時晚輩的生母,一直猶豫不決。母親不愿做令骨肉分離之事,只得罷了。后來,安家族長認為,父親母親這一門,于族里是有巨大貢獻的,不忍他們香火無人繼承。再加上姐姐姐夫英年早逝,只留下之秀一個小女娃,母族沒有至親,不方便照顧。所以還是決定把晚輩記到父親母親名下了。”
老太爺緩緩點點頭,說的很明白,之秀無至親照顧……
有父母頂在前頭,林即沒說話。
老太太輕輕撇撇嘴,垂著眼簾。
安寧接著說“過繼沒多久,慶王殿下替皇上巡視,晚輩得慶王爺看重,帶在身邊做事。只是晚輩小時家貧,書讀的不多。慶王爺肩負的事情,都是非常重要的。晚輩一邊跟著王爺做事,一邊還要充實自己,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年初進京后,晚輩在金魚胡同置了宅子,還沒修整,實在是沒有時間和精力來處理家事。所以,林伯父這里,晚輩也沒送來消息。想著,干脆等兩個孩子回京城,再做道理。”
老太爺說“哦,是這樣。”
林即問“安兄弟是在金魚胡同置的宅子?”
安寧說“是。是原來熊大人的宅子。”
林即哎喲了一聲“以前去過的,有個好園子。”
安寧說“地方倒是不小,只是一直沒收拾出來。還想等之秀安頓好了,說不得,還讓她去幫幫忙呢!晚輩的事情,都排到后年了,真是什么都顧不得呢。”
老太太心里呸了一聲,顯得你多能干多重要似的!跟我們這吹牛!你還差得遠!
她慢條斯理的說“按說呢,您過繼是安家的事,林家沒有干涉的道理。只是,那天秀丫頭說,您過繼來,損失了一半她母親的嫁妝,這是怎么說的?”
安寧“姐姐與安家爭完產以后,才感覺自己勢單力微。就又想起當初父母要過繼我的事了,所以找到安家族長。只是沒想到,姐姐和姐夫,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辭世……姐姐在世時,待安寧十分好,之前她與安家爭產的經過,安寧也基本明了。當時,過繼過來,沒有財產讓安寧承接。之秀,仁義又明理,她說,不能讓安寧白白管她外祖稱父親母親,白白管她母親叫姐姐,所以,先將姐姐留給她的嫁妝,分給我一半。”
老太爺和林即很有些意外,沒想到一上來,大家就扯到了關鍵問題。
之前他們已經商量了,這事兒瞞不住,藏不了。與其躲躲閃閃,讓這個便宜舅舅感覺林家怎么著了似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談!反正已經記在林家名下,主動權在自己手里,兵來將擋就罷了。
沒想到眼前的安寧,看著溫和,單純,但他也不藏著掖著,上來就提啊!!
林老太太,肯定是沖在首位的“當初家里置業,林煦確實是拿了銀子回來的。但林煦在外多少年,也不可能一點銀子都沒有吧?怎么就說是安家的呢?”
安寧說“林大人收入如何,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也不是我所關心的!我只提安家的事。”
老太太一噎,這個混蛋!
“那就說說你那……姐姐!進得門來,她從未在公婆身邊盡孝,十多年隨丈夫在任上逍遙。我那年大病,所有媳婦中,只有她不在……放眼京城,哪家媳婦能這如般?”口氣中滿是埋怨。
安寧態度溫和,但語言針鋒相對“老夫人說姐姐是隨著姐夫在任上逍遙……這么說,您是以為我姐夫在外過得是花天酒地的日子?那姐夫正值英年,又是怎么就能沒了的?我姐姐又是怎么沒的?姐夫十幾年輾轉去過多少地方,有多勞累?有多辛苦?又病了多少場?您知道嗎?他是您兒子啊!他故去的時候,都……瘦成一把骨頭!您……”
老太太最不能容忍自己被否定被指責“那你姐姐不是跟去照顧的嗎?我兒子就這么沒了,不是她沒照顧好?”
安寧“老夫人!您是官家小姐出身,經過見過。怎么能說出這種尋常婦人都說不出的無知之言?姐夫的生活我姐姐照顧得了,可是他任上的公務,我姐姐也能插手嗎?姐夫救水災的時候,螞蝗爬了一腿,還從半坡上滑摔下去,我姐姐能攔著不讓他去!?”他生了氣,臉皮鐵青。
老太太大怒“你……”
老太爺趕忙說“安賢侄,你林伯母不是這個意思……”
安寧打斷他的話說“晚輩曾隨慶王爺走了幾處姐夫上過任的地方,姐夫留下的都是好名聲。這對林家,是多么大的榮耀!可是,剛才聽老太太提及姐夫和姐姐時的口氣……連我這個外人,都替她們感覺不值!”安寧是來談正事的,平日又是個好性子,但也被老太太這傲慢又尖刻的態度惹惱了。
老太爺忙說“賢侄,你誤解了,林家要是不體諒你姐姐,又怎么會讓她在陪在林煦身邊多年呢?當婆母的,如果非要兒媳婦回來在跟前伺候,誰又能阻攔得了?!你姐姐人已經故去,咱們可別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了。”
安寧看看老太爺“林伯伯,如果您的心里,就沒這個二兒子,那咱們,就沒什么好談的!?”
林老太爺心里一愣,很是尷尬“我幾個兒子里,二兒子林煦的成就是最高的,我怎么會不看重他?!他不在了,可以說林家頂梁柱塌了一大半兒……”
林老太太在丈夫和大兒子面前丟了臉,惱羞成怒“你也不用東拉西扯,想怎么樣就明說!”
老太爺看了一眼老太太,表面上是嫌她說話態度不好,但實際上,他倒愿意這樣敲打一下,看看安寧的反應。紅臉黑臉兒,角色不同嘛。
安寧“好,那就聽您的!林伯伯,當初,我姐姐是獨生女,我父母親去后,已經將財產做了劃分。只是當時族里有人,看著眼饞,與姐姐爭產。姐夫將之前的事情都寫了下來,所以,我知道林家大哥在這次爭產中,起了一定的作用,產業才能順利的拿回來。可說是拿回來了,但并沒到姐姐手上,而是入了林家。晚輩過繼過來,就是安家子,安家這么大筆財物,總不能一直這樣不清不楚的放在林家。所以晚輩今天來,就是想聽林伯伯怎么說!”
老太太心里暗恨,說了半天,你不也是惦記著大筆財產嗎?裝什么相兒!
安寧看了一眼老太太,那表情,他明白,在心里暗笑“如果按律法,按規矩。這財產,都是我安家的。安家既然有了子嗣,那林家就應該退回來!”
老太爺,老太太,林即心里都開始發涼,他還真是這樣的打算?!
安寧說“不光這一塊,我姐姐去了南方,她在京城的產業,其中有六間大鋪子,也放在林家了,這次也一并要給個說法。”
老太太又急又氣,臉通紅。
老太爺慢慢的說“你就是這么想的?”
這個“舅舅”可有些不好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