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吳家來厲家擺嫁妝的時候。
這個時候的習俗是,成親前三天,女方的嫁妝,就要進到婆家了。
家具要擺放好。
使的用的,也要在屋子里擺好。
金銀珠寶,各種房契地契等,不方便擺出來的寶貝,也可以用紅紙寫好了放在桌上,方便人們查看。當然,也可以擺出來。
所以這一天,也是個大日子。
新媳婦的嫁妝如何,基本上可以看個大概。
林之秀到了厲家,厲太太親自迎接出來“秀兒,你來啦!王爺呢?!”
林之秀說“王爺在家里休息了幾天,皇上催著上朝了。”
厲太太說“呵呵,您現在自己說出府就出府,高興了吧?”
說罷,厲太太嗔怪的看著林之秀。
林之秀哈哈的笑道“知我者……厲伯母也!”
厲太太說“我是在說您哪!可不許到處亂跑啊!”
林之秀說“您放心吧!有人跟著的!”
厲太太說“伯母沒跟您開玩笑,您跟我們這些尋常的人,還是不一樣的!一點兒意外也不能出的!”
林之秀答應“知道啦!我瞧瞧,吳姐姐的嫁妝厚不厚啊?!都有些什么啊?”
厲太太滿意的點頭“到底是閣老的孫女兒……要不是咱們家家產回來了,娶這樣的媳婦,我都臊得慌!”
林之秀說“您說這話可不對,我厲大哥,值得這么好的媳婦兒!”
厲太太呵呵的笑,陪著林之秀去了新房。
吳晶向嫁的是厲家大房,厲太太給她一個最好的小院兒。
現在屋里院里,滿滿的擺著東西。
兩個人進院,厲太太就開始跟她說了。
林之秀說“喂,厲伯母,人家要知道您對媳婦兒的嫁妝這么熟,會不會笑話您哪?!”
厲太太臉都紅了“你又逗伯母!哎喲,你不知道,伯母哪敢想著,會有這么一天哪!”
林之秀笑得更厲害了。
進了屋,發現屋里是一整套上好的家具“厲伯母,這是吳家的家具嗎?”
厲太太說“是。吳姑娘一早就說,家里已經給她準備好了家具。所以,這些都是吳家的,還真合適。還有放不下的,堆在庫房里了!”
林之秀仔細的看著,百寶閣上,有名貴的花瓶和盤子。
墻上有名畫,旁邊屋里的書架上也有成套的書。
只是,吳晶向閨房里那些充滿煙火氣的各式玩意,卻不多見。
不由得心里一沉,她是沒打算把這里當家吧?臉色也難看了些。
一會兒想想,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呢?
新嫁娘,總不好那么隨意吧?
心里又好受些……
厲太太并不知道,一邊走一邊兒指點著說,看樣子,非常滿意。
吳晶向家里,還真對她不錯。東西齊全,都是上好的。
光各色衣料就幾十匹,地上鋪著布,在布上碼放著……
紅色上還寫著,有地有鋪子,有……銀子!
厲太太已經看了好幾遍了,仍津津有味的。
兩個人正說著,門上來人,眉飛色舞的“老太太,您猜怎么著?張家來人了!”
厲太太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誰?!”
門上的笑得更歡了“哎喲,太太,是咱們侯爺的另一房媳婦兒娘家啊!”
林之秀倒比厲太太反應得快些,聽完,噗的一笑“張文娟……”
厲太太張著嘴“那個張家啊?!誰來的?”
門上眼睛都快看不到了“是張太太帶著小女兒。”
厲太太驚呆了“她她,她們來干嘛?!”
林之秀嘴一咧,壞笑著“大概,是來看吳姑娘的嫁妝吧?!”
厲太太“這,這是怎么話兒說的?!”
真不要臉啊!
她臉都紅了,偷偷看看林之秀,很有些不好意思。
當初林之秀堅決不同意,是自己堅持的,沒想到,張家是這么臉皮厚的人家兒!
厲太太臉一沉,對門上的人說“我這里有貴客,不方便迎出去,讓張太太,自個兒進來吧?!”
又轉頭對林之秀說“秀兒,這張家,伯母確實是看走眼了。”
林之秀灰心的看著滿院子的嫁妝,心里話,這個,未必就沒走眼哪……
院門口有丫頭說“太太,張太太來了!”
厲太太剛走到屋門口,張太太走路飛快,已經邁步進院了。
厲太太沒去接,張太太心里肯定是不高興,但臉上卻看不出來,帶著大方的笑說“喲,親家。我是不是來得不巧呢?!”
她是估算了大家來的時間,以為大家伙都走了呢。
沒想到這會兒還有人。
厲太太說“唉喲……不知道您會來,沒去接,可別怪呀。”
聲調有些陰陽怪氣兒……
張太太和張文珍眼睛一溜,見“貴客”是林之秀……張文珍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張太太倒是笑了“喲,是林家姑娘。”
厲太太說“林姑娘已經進了成王府了,現在是側妃娘娘!還是縣主呢!”
張太太一拉女兒,行禮“見過側妃娘娘!”
張文珍也不敢造次,乖乖的行了禮。
林之秀嗯了一聲“張太太,張二姑娘!”
張文珍擠著假笑,天真的說“聽說側妃娘娘成親了,就是無緣得見!文珍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王爺那么大的官兒呢……王爺來了嗎?”
她假裝親昵,悄聲的問。
其實,那天林之秀成親那天,她跑到街上看去了。
看到了那輛漂亮的馬車,林之秀坐在里面的。
還有那個英俊威武,高貴如天神一般的王爺。
那時,她的心情無比復雜。
感覺自己就像在泥里,抬頭看天上飛的天鵝,看見了,可是永遠無法夠得著。
眼前的林之秀,就能嫁給那個人?
她知道她有多幸福嗎?!
林之秀沒回答她,只淡淡的笑。
瞧不起我?張文珍心中暗恨,臉都紅了。
張太太人比較務實,知道林之秀高貴,但與已無關。她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院兒里擺放的嫁妝上了。
眼神兒飄了,嘴上敷衍道“親家,您也知道,我們張家是打小地方來的。不知道這京城成親,是什么規矩。正好今天吳家姑娘來擺嫁妝,我就厚著臉皮,來長長見識。省得文娟進您家門兒時,哪里做的不合適,讓人笑話。”
厲太太淡淡笑笑“明白。您看看吧!有什么不清楚的,再問!”
張太太這么一會兒功夫,已經看了幾樣,笑容就有些勉強了。
顧不上再跟厲太太和林之秀客氣。
轉身就認真的看了。
地上鋪著紅布,上面碼放著幾十匹布料,她悄悄的上了下手……哎喲,都是上好的絲綢。旁邊還堆著十塊皮子……又厚又軟,毛色亮,塊又大。
嘖嘖……
光這兩樣,就不是張家能陪送的……
張太太的臉開始白了,再看成套成套的瓷器,碗筷,各種銅壺銅盆……都是非常上好的。
往屋里走,旁邊桌上,還擺著還有藥材……人參鹿茸,這些,張家倒是不少,只是成色沒這個好。
她眼睛盯著,不由自主的拉著張文珍,越拉越緊。
張文珍被母親拉得胳膊疼。
也顧不上厲太太和林之秀,看起這些東西。
兩個人看著就進了屋,溜光水滑的家具,百寶格上的古董。書架上的成套的書。漂亮的床帳,床上,摞得老高的薄厚緞子被,大大的梳妝臺,旁邊一盒盒的錦盒,應該是首飾了吧?
雖然看不到首飾,但是旁邊列有單子,上面寫的,都是張太太看不明白的。
她真想上手翻翻,仔細一看,上面都綁著紅繩呢……呸!防賊哪!?
張太太當家是把好手,過日子的東西,一看成色,價格大概就知道了。
但今天所見的,大多是她所不能知道的。
不過,她知道,自己女兒的嫁妝,恐怕連吳家的二成,都夠嗆……
她心里拔涼,有些后悔今天來了……
張文珍看到吳晶向的梳妝臺,上面的各種雕花梳子,還有旁邊的首飾盒子,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樣的?
真是百爪撓心……
怎么人和人之間,相差這么大啊!
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恨。
看著這個院子,寬敞,明亮。
擺的東西,都是這樣氣派。
姐姐要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了?
呵,真是瞎貓撞上老鼠了……
不!不是她撞上的,是我一力促成的!!
我是……替她人做嫁妝了。
將來,我……她想起媒婆給她說的幾個……心里涼的一塌糊涂。
看著娘兒倆變毛失色的樣子。
林之秀都有些無奈了。
厲太太看看林之秀,很有些不好意思“您要不要到客廳坐著歇口氣?喝杯茶?”
林之秀點頭“是得去歇會兒!”
厲太太說“張太太,去客廳坐著說會話,喝杯茶吧?!”
張太太心不在焉“親家您先和側妃娘娘去吧!我想再瞧瞧!”
厲太太跟家里的婆子使了眼色,留下二個人看著她們,帶著林之秀走了。
林之秀到了客廳,一屁股坐下“哎喲,我的腰都疼了。”
厲太太“小小年紀,哪里有干什么腰啊!”
想起屋里的那對母女,不禁嘆口氣“唉!”
林之秀搖搖頭“真是服了……”
厲太太說“唉,我臉上都過不去!”
自己是什么樣的日子,就是什么樣的!看別人的有什么用?
這么多年,她跟在林之秀旁邊。
林之秀吃喝穿戴用,什么好的沒有?!
可那是林之秀的日子,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林之秀送給她東西,她都不好意思接著呢!
哪有這么直眉瞪眼的盯著看的,恨不得全是她的貪婪相?!
林之秀說“這樣也好,您知道張家什么人,以后就小心些。”
厲太太點頭。
林之秀不由心中暗嘆,厲家的財產,落到吳晶向手里不行。
可要是落到張家……張家大姑娘軟弱沒主見,還頗執拗。張家貪婪厚臉皮,估計像螞蟥一樣盯過來了。
此事,回家還要是跟東叔商量一二……
張太太和張文珍看把東西看了個大概,兩個人低聲開始商量了。
張太太說“你姐姐的嫁妝,能到這個二成就不錯!”
張文珍翻翻眼“娘,您怎么本末倒置了?!糊涂了?姐姐嫁進侯府,那是咱們家努吐血給她定下的好親事!是女兒我……幫著姐姐落實下來的。這么好的人家兒,還要張家陪銀子給她做臉?想什么呢!?那得是……姐姐給張家謀好處了!”
張太太的眼睛眨巴著看小女兒,一下亮了“對啊!之前跟厲太太因為聘禮嫁妝扯,娘倒忽略了這些。可不是嘛!女兒將來是侯夫人了!又有諾大家業!那不就應該給你爹和哥哥們提官兒,給娘財產的嗎?要不然,費勁把她嫁進來,圖什么呀!?”
張文珍甜甜的一笑“雖然厲家說,財產是長房的,爵位是二房的。但是,就要看姐姐的本事了啊!一個侯夫人,還管不得沒品級的長房太太,那不是笑話了?!”
張太太有些為難“可你姐姐……她的本事……”
張文珍差點就說:要是我就行!
她又咽了回去,來日方長……
林之秀在客廳喝了兩塊點心,喝了一杯茶,時間過去半天,她都快坐不住了。
再不回家,豬頭就要回來了。
見自己不在家,還不定怎么鬧呢……
可是,這對母女,將來對厲家的影響不會小,她還真想看看她們的嘴臉。
張太太和張文珍,最后看了一眼滿院子的紅,依依不舍的出了院兒,來了客廳。
再待下去,她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兩個人假笑著進來。
張太太也看累了,咕咚的喝了兩杯茶。
張文珍看著林之秀,端莊又美麗的坐在那里,裙擺下,露出了精巧的鞋子……
只是綢面,沒有繡花,配著衣裳顏色,說不出的雅致。
那小鞋子是那么合腳,顯得那小腳丫的形狀,特別好看!
她想起自己穿的繡花鞋,不由往回收了收腳,讓裙子蓋住了。
今天特意穿來的繡花鞋,本以為會顯得自己很美。
可讓她襯托的,那么俗氣,就像個鄉下丫頭……
看著林之秀端著茶杯,隨意,自然。沒有翹起蘭花指,可她,怎么那么好看呢!?
她心里跟油煎一樣。
怎么樣才能過上她這樣的日子?
如果自己有地位,有銀子,也要穿這樣的衣裳,戴這樣的首飾,還會請宮里的嬤嬤來教導自己。
決不會像張文娟一樣,整天在屋里繡帳子,繡桌布門窗……
張太太心里有了想法,不由輕嘆一下“親家,剛才,看了一下吳姑娘的嫁妝。唉,跟您說實話,我家文娟,可拿不出這樣的嫁妝。我這個當娘的看了,這心里,真是難過……”
她眼圈一紅,用帕子擦開眼睛了。
厲太太人實在,連忙說“張太太您也別這樣說,吳家,門第到底是高些。您家什么樣,我是清楚的,要是挑這個,當初親事就不會成。”
張太太說“可當時,厲鋒沒爵位的呀。現在,他是侯爺了,我都怪臊得慌的,張家高攀了!”
林之秀心里話,喲,你還知道這個啊?!
厲太太說“您說這些做什么呀,我出身農家,厲鋒又是行伍出身,哪里又高到哪兒去了?事到如今了,您就別提那個了。”
張太太勉強一笑“我是擔心,文珍嫁妝不出彩兒,到時,您這個當婆婆的,瞧不上她。”
厲太太說“可別這么想!我會一視同仁的。按說,我與文娟,還比吳家姑娘更親近呢。畢竟她喊我婆婆,吳姑娘喊我伯母!呵呵呵呵……”
厲太太笑了一臉褶子。
張太太暗恨:再沒見過這樣的呆頭鵝,別人都是往自己家摟,多少都不嫌多!她倒好,主動分什么大房二房!世上還有比這個傻的人么?
好好的侯爺,卻沒銀子……
不!不對,她才不傻,她最精了!
吳家的嫡女,都讓她弄來當媳婦了……
張太太又輕嘆一聲“想當初,張家在跟吳家談婚事的時候,吳家擔心我家姑娘嫁妝少,嫁進去沒面子,還主動給我家姑娘兩個鋪子呢。嘖嘖,要說,吳家真是個講究的人家……怪不得,能在京城這么有地位!唉,現在想想,我都……唉……”
林之秀心想,不要臉者世無敵啊。于是笑道“張太太,吳家確實是特別講體面的人家兒。不過,你如果現在后悔了……只可能解除了和厲家的親事,您家姑娘,卻再也嫁不進吳家了呢!”
張太太和張文珍一聽,羞了個滿臉紅。
事到如今了,還真不敢跟林之秀說什么刁鉆的話,這氣,也只得咽下去“側妃娘娘,我可不是這樣意思,只是……只是看到吳家的嫁妝,有些感慨。文娟能嫁給厲侯爺,那是她的福氣!”
林之秀說“確實是她的福氣!!人要惜福啊張太太!什么都想著得,最后就什么都落不下!得了……厲伯母,秀兒得回去了!”
厲太太說“您留下吃晚飯吧?!伯母一早給您做了豆花的。一會兒,打發人去跟王爺說一聲,等你厲大哥回來,讓他送您回去!”
林之秀說“不吃了,這會子,可沒胃口!先回去了,成親那天,秀兒再來!”
厲太太說“哎。那伯母安排人送送您吧?!”
林之秀說“不用!帶的人不少!”
說罷,她也不理張太太,直接往外走,厲太太陪著送出去。
張太太暗恨林之秀把路堵死了,再呆下去也無趣,說“正好,我們也走了。一起出去吧!”
厲太太說“好。”
張文珍暗恨,都不留我們吃飯?連句客氣也沒有?
到了門口,林之秀的護衛看她出來了,首先看了看周圍的情況,迎接上來。
東云和北飛陪著林之秀上車,沖厲太太揮揮手走了。
張家母女是雇轎子來的。此時,她們帶的婆子,又在路口雇了兩頂小轎。
張文珍看著林之秀的車駕走遠,今天,她真真切切的知道一個詞的含意:云泥之別!
母女倆心情灰暗的走了。
誰也沒注意,路口茶攤,有個看似誰家掌柜的男人,正打量著林之秀的車馬遠去,拿出一個小本本,寫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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