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哂笑,懶洋洋拖長音調:“知道啦……”
南寶衣隨宮女來到暖閣。
南胭穿戴華貴,連舉止都多了些過去不曾有的高雅風流。
顯然,姜家失勢的這段日子,她過得極好。
“坐吧。”南胭抬袖,“備了些葡萄酒,請你嘗嘗。”
葡萄酒是西域進貢的,在南越國十分難得,可謂價值千金。
南寶衣端起翠玉描金酒盞,嗅了一口葡萄酒的清甜:“這般貴重的瓊漿玉釀,圣上都舍得賜給你,看來姐姐很討圣上歡心。”
“都是妹妹和世子爺的功勞。”南胭不以為意,“姜太傅的罪行被揭發以后,皇上就沒去過姜貴妃的寢宮,一直歇在我那里呢。”
南寶衣飲了口美酒,等她的下文。
南胭抬眸,莞爾而笑:“你我姐妹情深,彼此很是了解,你知道我從不做放虎歸山的事,我只愿斬草除根。”
她挽袖,親自為南寶衣添酒:“北魏使團來訪,皇上有意帶他們去城郊冬獵,以展示我南越兒郎的雄風。屆時,后宮女眷也會隨行。獵場上羽箭無情,若是不小心射殺了姜貴妃,也是有的……”
窗欞外寒風呼嘯。
南胭眉眼艷麗,談笑間從容不迫。
后宮里廝殺出來的女人,大抵都有她這份氣魄。
南寶衣叩了叩矮案,知道南胭這是要對姜貴妃動手了。
“需要我做什么?”她問南胭。
南胭啜飲著葡萄酒:“我還沒有制定好計劃。反正冬獵那天你同去就是,咱們總有刺殺她的機會。”
南寶衣頷首。
她沉吟半晌,又道:“南胭,你覺不覺得,這次對付姜太傅太過容易?很多證據,就像是有人刻意送到我們面前。”
南胭垂眸喝酒。
她自然也有這種感覺。
兩姐妹靜悄悄地對坐,空氣里彌漫著葡萄酒的芳香,聞之欲醉。
她們的腦海中,幾乎同時浮現出一個人物。
南寶衣道:“你可見過今科探花郎?”
南胭頷首:“見過。”
她是在御花園看見南景的,打照面的時候,她幾乎快要嚇死。
什么北再起,什么青州大才子,那個男人分明就是她哥哥南景!
南景看她的目光不可謂不詭異,藏在眼睛里的怨毒幾乎遮掩不住,嚇得她當即落荒而逃。
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兄長,恨她。
“南景背后,有人在為他撐腰,甚至還為他改了戶籍。”南寶衣沉聲,“太子單純勢弱,做不來這種事。成王愚鈍自大,看不上他。如果我沒猜錯,南景背后的人,恐怕是英王楚懷修。”
南胭把玩著酒盞。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姜家倒臺,看似是太子和成王的博弈,實則英王也參與其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果然楚懷修才是城府最深的那個。
“無論如何,咱們多留一個心眼始終是好的。”南寶衣起身,“時辰不早,我該告辭了。”
南胭獨自坐在矮案旁。
皇帝逐漸老去,哪怕她現在生下皇嗣,也不可能被立為太子。
因為姜貴妃和南景的緣故,無論成王繼位還是英王繼位,她都不可能有好下場。
或許……
她望向琉璃窗外。
穿一襲明黃錦袍的年輕太子站在雪地里,撐傘目送南寶衣遠去。
她扶了扶鳳凰銜珠金步搖,或許,該是她站隊的時候了。
日子相安無事地過著。
南寶衣卻越發好奇,那夜承樂殿上,榴花夫人與蕭弈說了什么。
可是蕭弈近日忽然繁忙起來,整天早出晚歸,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她很不安。
她派嘗心去把十苦抓來問,對方苦哈哈地撓著頭,只說接近年底,大理寺積攢的懸案越發繁冗,主子要抓緊時間處理完所有卷宗。
南寶珠很積極:“嬌嬌,我聽婢女說,那些在外面養了外室的達官貴人,都會對府里的女人說,本官很忙啊,衙門的事情很多啊,你要懂事啊,你要理解本官啊!”
她一本正經地撫著胡須,學得像模像樣。
南寶衣想起來,她爹從前就是這個鬼樣子。
她更加不安了。
次日清晨。
南寶衣端坐在妝鏡臺前仔細妝點,黃色銅鏡略顯渾濁,倒映出的姑娘卻是花容月貌白嫩嬌美,顧盼間極盡明艷。
她抿了抿口脂。
荷葉抱著斗篷過來,笑道:“郡主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南寶衣起身,由她為自己系上斗篷,溫聲道:“食盒可有準備好?”
“一早就準備好了。”
南寶衣頷首。
她要去大理寺瞧瞧,二哥哥是否當真在處理卷宗。
以送午膳的名義來到大理寺官衙,小吏疑惑道:“郡主,今日蕭大人休沐,沒來衙門呀!您是不是記錯日子了?”
南寶衣怔了怔。
云袖問道:“世子爺昨日可有來衙門?”
小吏更加奇怪:“昨日也休沐啊!郡主不是蕭大人的未婚妻嘛,怎么會連他幾時休沐都不知道?”
南寶衣臉頰發燙。
從大理寺官衙出來,她的臉色極為難看。
坐進馬車,荷葉大氣都不敢出,輕手輕腳地給她倒了一盞熱茶。
馬車穿過繁華的東府園時,寒風吹起窗簾,云袖一眼瞥見拴在歌坊外面栓馬柱上的駿馬。
她提醒道:“郡主,那不是世子爺的馬嗎?”
南寶衣望去。
駿馬通體漆黑四蹄踏雪,還真是。
她仰頭,歌坊匾額上題寫著“歌盡桃花”四個大字。
她叫馬車停在街邊。
扶著荷葉的手下了車,她聽見路過的男人議論:
“聽說是新開的歌坊,里面彈琴作詩論道,高雅得很。老板娘口才、身段、容貌都是極好,據說是北魏有名的那位榴花夫人。”
“竟是榴花夫人?!聽說她在北魏都城時,半個皇族的男人都是她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乖乖,咱們得進去瞧瞧!”
“誰說不是呢?歌坊開了七日,吸引了咱們盛京城無數達官顯貴前來捧場,男人嘛,嘿嘿!”
荷葉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這么說,世子爺是來給榴花夫人捧場的?
她小心翼翼望向自家小姐。
少女臉色清寒,盯著賓客如流的歌坊,緊緊咬著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