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遮住了冬陽。
西窗下,男人的面容籠在陰影之中,格外清冷模糊。
該怎樣形容失望呢?
他的生身母親為了權勢,將剛出生的他遠送別國。
他的生身母親為了權勢,架空他父親的皇位,大力扶持娘家子弟在朝堂中的地位。
他的生身母親為了權勢,故意誘導親兒子造反逼宮,又殘忍地將他一網打盡,讓他沉淪進絕望的深淵。
這就是他的母親。
蕭弈下頜弧線冷硬,周身彌漫出陰冷狠絕的氣息。
南寶衣仰頭,注意到他情緒不對,于是更加抱緊了他。
蕭弈回過神。
懷中的小姑娘嬌嫩香軟,丹鳳眼透著關切,用她的擁抱,竭盡所能地給予他溫暖。
他沉默地將少女抱到膝上。
他俯首深嗅她的甜香:“嬌嬌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南寶衣伏在他懷里,認真道:“大雍皇太子走后,皇位的第一繼承人成了二哥哥,你會回去繼承皇位嗎?”
蕭弈譏諷:“我想繼承,也得有皇位給我繼承。”
南寶衣怔了怔。
看來大雍的掌權者,并不待見二哥哥。
她閉上眼。
前世,她在十五歲那年來到盛京城,親眼目睹二哥哥拼命擴張勢力,想方設法地抓住兵權。
他努力謀求強大,大約正是為了給他的兄長報仇雪恨吧?
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否成了大雍皇帝……
蕭弈輕撫著她的腦袋,聲音里多了些試探:“如果我將來回大雍爭奪皇位,嬌嬌會隨我一同回去嗎?”
他不可能在南越呆一輩子。
男兒志向,是兼并諸國統一天下,讓大雍恢復兩百多年前的強盛。
長安和戰場,才是他的歸途。
南寶衣凝向他的雙眼。
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選擇蕭弈,就等同選擇了余生的腥風血雨。
如岷江大壩和劍門關的危險,只會多,不會少。
她抿了抿唇瓣。
她曾經很努力地接近他,上刀山下火海,只求護他前程錦繡。
可是……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指責議論,隨著沈議潮對她痛下殺手,她堅定的心忽然就產生了動搖。
不可否認,她愛著蕭弈。
可是,只依靠兩個年輕人的愛,支撐不起一場白頭偕老的婚姻。
婚姻,是兩個家族的事。
大雍長安的門第觀念,比南越國嚴重千百倍。
哪怕她可以忍受被大雍皇族瞧不起的滋味兒,但是她的家族呢?
她在乎的親人,會不會被那里的皇親貴胄嬉笑嘲弄?
她的長輩,會不會被冠上賣女求榮、攀高枝的罵名?
重活一世,比起自己的幸福,她其實更盼望家族有尊嚴、有體面地活著。
蕭弈凝著她:“嬌嬌?”
南寶衣抬起頭,從容鎮靜:“二哥哥,咱們的親事,或許還要再仔細考慮。我細細想來,同意娶我的只是你自己,你的父皇母后,還有你的許多長輩,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你要成親了。”
蕭弈眸色漸深:“你這是何意?”
“你曾當著我家長輩的面,說在我及笄之前,可以重新考慮是否嫁給你。如今,我想使用那個機會。”南寶衣鎮靜得過分,“蕭弈,我想重新審視,你我的親事。”
寒風透窗而來。
蕭弈唇線繃得很緊,寬袖底下的雙手,更是一點點握緊成拳。
沒有冬陽的光線,暈染開冷冽的蒼白。
他的面容籠在那樣蒼白的光線里,破天荒地透出幾分冷意,以及被遺棄后的倔強與涼薄。
自幼,就孤獨地活在偏僻陳舊的枇杷院。
沒有親人,沒有手足,沒有朋友。
他看著別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而他磕磕絆絆地長成少年,心性在那樣漫長的過程中,逐漸被磨礪得陰冷而睚眥必報。
那么壞的他,卻遇上了那么溫暖的南嬌嬌。
可是如今,這唯一的溫暖也將棄他而去。
蕭弈,手掌兵馬,權傾朝野,人人艷羨。
可是,他稀罕的,當真是那些俗物嗎?
他的瞳孔里翻涌著血色,手掌猶如鐵鉗般箍住南寶衣的腰身,霸道的占有欲悄然涌出,他恨不能將這個小姑娘藏進他的金屋子,不許她逃跑,不許她被任何男人窺視……
南寶衣蹙了蹙眉尖,丹鳳眼悄然涌出淚意。
蕭弈箍得那么緊,箍得她腰肢生疼……
蕭弈慢慢回過神。
他念著她腳踝受傷,念著她涌出的淚花,終究是先敗下陣來,在她的眼淚面前心軟得一塌糊涂。
指尖拂拭開她額間碎發。
他輕聲:“我真想拒絕你的要求,我恨不能現在就把你擄回去占為己有……可是怎么辦呢,一看見南嬌嬌掉眼淚,我就心疼得厲害。”
他無奈地彎了彎唇,伸手刮了下少女挺翹的鼻尖。
“我本不想答應,可是南嬌嬌掉眼淚了啊。”
似嘆息,似寵溺。
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朝堂波譎詭異,不怕戰場血肉廝殺。
他只怕,南府的小嬌娘掉眼淚。
他的錚錚鐵骨,在她的眼淚面前,皆可化作繞指柔。
此時,前院。
南府的長輩,正招待楚懷南。
還沒說上一刻鐘的話,南慕和南承禮被錢莊掌柜請走,急于處理一筆復雜賬目,而南承書又不擅長交際,只悶頭悶腦地坐在那里。
屋子里,只余下以老夫人為首的女眷。
楚懷南尷尬地與她們聊了片刻,久久不見南寶衣出現,也知道大約是蕭弈不肯給他們見面的機會,于是只得起身告辭。
行至游廊,正好撞上遛鳥回來的南廣。
楚懷南認得他。
他眼前一亮,溫聲:“南伯父。”
南廣愣了愣。
乖乖,今天吹的什么風,竟然把太子殿下吹到他們府里來了?!
他連忙把鳥籠子交給侍從,要對楚懷南行磕頭大禮。
楚懷南親自扶住他:“因為南充容的緣故,孤與南府也算沾親帶故,伯父不必如此。”
這話,可真叫南廣長臉。
充容雖是三品位份,可終究是妾,太子殿下把胭兒放在眼里,可見是很看重南家的。
他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利索:“太子殿下這是要走了嗎?怎么也不留下來用晚膳?草民與你父皇也算有交情,自然要好好照顧你這后輩。太子殿下,你該留下來吃一頓晚膳!”
南帽帽:好了,我要賣女求榮了
啊啊啊終于有cp名啦,“弈生衣世”,謝謝小可愛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