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珠炸毛。
她扔掉紙傘,罵道:“寧晚舟,你講不講道理啊,你做錯了事,不肯誠心道歉,卻用自殘的方式逼我原諒你!這跟耍賴有什么區別?!”
寧晚舟耷拉著狐貍眼,隨她罵。
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徹底激怒了南寶珠。
南寶珠幼時就與他打打鬧鬧、拳打腳踢地長大,現在他犯了錯,她自然沒有手軟的道理。
她抬腳踹向寧晚舟!
寧晚舟跌倒在地,沒敢還手。
“你走啊!”
南寶珠指著遠處,跳腳怒罵。
寧晚舟不僅不走,還在地上盤膝而坐,任她怎么打罵都巍然不動。
南寶珠氣得心肝肺生疼!
“成,你不走,我拖著你走!”
她擼起袖管,不管不顧地拖住寧晚舟,把他往遠處的廂房拖。
“不走……”
寧晚舟倔強得很,雙手死死摳著泥水凼。
南寶珠也很倔強。
她拽著他兩條腿往后拖,拽著拽著,就把他袍褲拽下來了……
少年的腿白生生的,結實而修長。
他還穿著褻褲。
褻褲是一種褲腿較長的直筒褲,采取的是開檔樣式,因為穿在里面,顯得較為輕慢,因此稱之為褻褲,不能輕易叫別人看見。
寧晚舟的吃穿用度主要靠自己掙,因此穿得破爛了些,褻褲是他自己撿布料縫制的,大紅面料小碎花,黑夜里看起來相當的喜慶。
再加上特殊的開檔樣式,所以眾人能夠清楚地看見……
“噫!”
姜歲寒搖開折扇擋住雙眼,意味深長地發出一聲輕笑。
南寶衣和侍女們紛紛紅著臉側過視線。
可是該看的不該看的,在那一瞬間都看了個明明白白。
南寶珠拎著袍褲。
她驚訝地捂住嘴。
寧晚舟爬起來,沉著臉從她手里奪過袍褲,利落地重新穿好。
南寶珠紅著臉,小聲道:“咱們把話說個明白,今后你別來找我,也不許跟我說話。我不想與滿嘴謊言的人做朋友,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
寧晚舟賭氣。
南寶珠氣急,不愿再與他糾纏,轉身往湖心小筑疾走。
雨天路滑。
她剛跑出幾步,腳下踩著青苔,驚呼著跌落進湖水里!
“珠珠!”
南寶衣驚呼一聲,隨即看見寧晚舟毫不遲疑地躍下湖面!
她連忙帶著侍女奔向湖畔。
燈籠的火光照亮了黢黑湖面。
寧晚舟游向水底。
他看見南寶珠朝水底墜落,發釵相繼散去,她長長的青絲在水中鋪散開,寬袖長裙搖曳如魚尾,盈盈杏眼透著驚惶,有種驚鴻般的美。
他在水底摟住少女。
少女的青絲,如有生命般纏上他。
寧晚舟吻住她的唇,將珍貴的一點空氣渡進她的唇齒。
光影之下,水波蕩漾,亙古寂靜。
南寶珠怔怔凝著他。
他的背后,是波瀾萬丈,是交織的萬千光影。
他與她對視。
那雙狐貍眼斂去了平日里的嫵媚,眼神堅定而深情。
死亡面前,這倔強的少年,竟然成了最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
不等她多想,寧晚舟緊緊抱住她的腰肢,一手劃著湖水,艱難地帶著她爬上湖岸,把她交給南寶衣等人。
南寶衣忙著查看南寶珠是否溺水,寧晚舟終于堅持不住,在瓢潑大雨中暈厥了過去。
夢境荒誕。
唇齒相貼時,那雙狐貍眼透著從容與堅韌,還有繾綣深情。
南寶珠猛然坐起。
“珠珠醒了?”
南寶衣端著姜湯進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南寶珠的額頭,“還好沒發高燒,快把這碗姜湯喝了去去寒。”
南寶珠抬手將青絲別到耳后:“寧晚舟呢?”
“在隔壁廂房。”南寶衣擔憂,“姜大哥說他淋了兩個時辰的雨,本就風寒入體,后來又去了冰冷的湖底,怕是要高燒幾日。死應當是不會死的,就怕燒過頭留下后遺癥——”
話未說完,南寶珠已經赤著腳奔去隔壁廂房。
南寶衣端著熱姜湯,輕輕吁出一口氣。
小公爺舍命救人,小堂姐應當不會再如從前那般恨他……
她琢磨著,跟去了隔壁。
寧晚舟已經泡過熱水澡。
穿潔白干凈的寢衣,闔著雙眼躺在榻上。
他生得美貌,躺在那里的時候,像是嬌弱美少年,很令人憐惜。
南寶珠坐到繡墩上,漂亮的玄月眉輕輕蹙起,目光里盛滿了復雜。
她問道:“他喝過藥沒?”
云袖頷首:“姜神醫煎了藥,剛剛已經喂小公爺喝下。”
南寶珠放下心,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寧晚舟適時醒來。
他燒得迷迷糊糊,隱約中看見是南寶珠在照顧自己,蒼白的唇便噙上淺笑,因為生病的緣故,嗓音又軟又啞:“姐姐……”
聽在南寶珠耳中,便多了些撒嬌的奶味兒。
她垂下眼簾,輕聲道:“剛剛多謝你救我。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從前你欺騙我的事,我只當沒發生過。只是,你今后別再叫我姐姐了,你是鎮國公府的小公爺,我擔不起你這聲‘姐姐’。小公爺,從今往后,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可好?”
寧晚舟紅著眼睛看她。
南家的娘子,多么殘酷呀。
他們相識相知了這么多年,她一句“橋歸橋路歸路”,就想撇清他們之間所有的關系嗎?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南寶珠的手。
他一字一頓:“姐姐,我不愿意。”
南寶珠咬著唇兒。
少年的狐貍眼,暈染開濕潤緋紅,望向她的目光可憐巴巴的,像是被拋棄的小狐貍,令她又愛,又恨。
而他掌心滾燙,點燃了她心里的那團火。
她被困在火里,了無退路……
“世子殿下。”
屋外,適時響起婢女們的請安聲。
蕭弈踏進來。
絳色朝服搭配蟒金冠,他自雨夜里來,寬袖上還沾染著宮廷的寒氣,容貌自是金相玉質,只是睨向寧晚舟的那雙丹鳳眼,透著不好招惹的冷漠,恰似皚皚山中雪。
他撩袍,在圈椅上落座。
南寶衣見屋中氣氛不好,訕訕獻上熱姜湯:“二哥哥吃一碗姜湯吧,雨夜里驅寒的。”
蕭弈接過,沒喝。
他仍舊睨著寧晚舟,薄唇扯起譏諷弧度:“為了女人,不管不顧自曝身世,將所有照顧過你的人置于險境,寧晚舟,你可真有本事。”